傳聞,踏過千萬裏山海,便可得見另一種景象。
那裏經年累月不見天日,土地幹裂,黃沙漫天,黑色的樹交錯生長,族群生而紫眸,食人心,飲人血,世人謂之:魔。
魔,無詔不得出,以血為祭,方可降世。
*
春意濃濃,雨落屋簷。
身穿月色錦裳的女子半蹲在一角屋簷上,雨水打不濕她的衣袍,深紫色的眸子正帶著幾分好奇地透過掀起的瓦片窺視屋內。
空曠巨大的房間內,以炭筆畫出一個巨大的圓,繁複詭譎的線條遍布圓內。
身量修長的少年半跪於地,血自手腕汩汩流出,如同染料般將暗色的線條塗成血紅。
少女腕骨處銀色的鈴鐺無風自響,眸底流光閃過,轉瞬便已出現在少年麵前,不加遮掩地望著少年的臉:“我也要回去嗎?”
她知道這個人類少年。
整個魔族都知道這個奇怪的人。
自去年起,他便以兩日一血祭的頻率喚魔,在她之前的一百七十九個魔,全都無功而返。
他說他在找人,哦不......是找魔。
念及此,梵寧好心提醒她:“我是最後一個你沒見過的魔族,有沒有可能你要找的不是魔,而是妖或者鬼?”
少年抬頭,眼神亮如星子。
梵寧眸光一頓。
眨眼間,少年已經斂起情緒,不說她是不是,隻輕聲道:“保我此生無虞,待我死後,靈魂骨血皆歸你所有。”
這便是與惡魔交易的代價——
付出靈魂、骨血、乃至生前死後的一切,都要盡數獻給惡魔。
梵寧覺得這是一筆再劃算不過的買賣。
魔族壽命悠長,眼前的人類至多不過百年,這百年她陪在他身邊,有無數的機會可以去欣賞魔族從不曾有的春夏秋冬。
他死後,骨血燒成灰,靈魂碾成沫,還能用來改善魔族賴以生存的土地。
隻是,她還有一個疑惑:“如今太平盛世,六界分明,根本不會有種族敢冒著天譴來為禍人間,人間的侍衛保護你足夠了。”
少年理了理衣袍:“我不信任他們,我隻相信你。”
梵寧:“?”
少年道;“你願不願意留下?”
梵寧點頭:“你召我來,我是要有求必應的。”
人各有命。
她尊重祝福。
既已應下,便已契成。
梵寧抬手,一根紅線將兩人小指指骨相連,轉瞬沒入空氣。
她解釋道:“這是姻緣線,對人無害,有了這根線,我便能很快出現在你身邊。”
少年勾勾小指。
難得沉默下來:“你知道姻緣線是什麼嗎?”
“知道啊。”梵寧理直氣壯:“好用不就行了。”
“......”
行吧。
他走出房門,示意梵寧跟上,不忘提醒:“眼睛遮一遮,免得被人當成妖物給燒了。”
梵寧小聲嘟囔:“誰敢。”
話雖如此,到底還是給眸子加了層偽裝,烏溜溜的黑色盛著太陽的光,襯著過於明亮的眉眼,仿佛在她眼裏世界盛滿光亮。
魔族那種苦寒之地,卻能養出這樣千嬌百寵的小殿下,足以看出族人對她的偏愛。
少年垂眼。
梵寧跟在他身後嘰嘰喳喳:“我叫梵寧,你的名字是什麼呀?”
他腳步一頓。
回頭。
認真地,一字一句地道:“將明,我叫將明。”
長夜將明的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