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永生永世1月沉星落,東方逐漸開始發白,天又要亮了。“夏將軍,我們快走吧!”連橫勸他:“若永兆軍再來可就麻煩了!”滿城緊摟著忠善,搖了搖頭,虛弱地抬起疲憊不堪的眼皮,掃了眼蔚陽,“你們……沿著這小路走出去,就可以看到覆蓬鄉,然後再走兩天,就能到建清城。”他又看了眼那停在小道一邊,伴隨自己數年的黃驃馬,“連橫,你騎上我的馬,帶蔚陽走吧!我……我要留下來,陪著忠善……”蔚陽徒勞地捂著滿城身上的傷口,卻依然捂不住那依然滲開的殷紅,止不住痛心難抑。她猛然抱著滿城痛哭,“滿城,你不走,我也不走!”滿城由於失血過多,沒有氣力推開她,隻是輕聲道:“連橫,你,一定要把王後娘娘完好無損的交給大王……快點帶她走!”連橫望著滿城身上的刀傷,不由落淚不止,心想:他受了這麼重的傷,就是硬要帶他走也撐不到建清城了。流了那麼多血,誰還能活命啊?罷了,隻能留他在這裏等死了!想到此,連橫狠了狠心,上前來拉蔚陽。蔚陽竭斯底裏地哭喊掙紮:“滿城!章周在那裏等你啊!滿城——”章周!這個名字光聽到就讓我心驚血熱:他的笑容,他的聲音,他的眼神,他的一切都讓我愛得不能自拔!可是,我有多恨你啊!章周,我的一生,都毀在你手裏了!今天死在這裏就是我執著愛你的懲罰。愛恨難了!可是,我已經身心俱疲了,我已經不能再前行了……滿城神色微動,他低頭望著忠善,嘴角露出一絲寵溺的笑意,“不行啊,我走了,忠善會生氣的……”蔚陽掙開連橫,揪住滿城哭道:“滿城!成忠善死了啊!你別這樣!章周在建清等你啊!沒有你,他該怎麼辦?滿城!”滿城臉上汙血遍布,眼神蒙蒙懶懶,嘴唇無力地張合,“蔚陽,我已經一無是處了,我什麼都給不了了……”他的聲音哽咽沙啞,他知道,就算自己能夠活命,可是左手已廢,往日在戰場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已永無可能了!章周若要東山再起,自己就什麼也幫不上了。“蔚陽,求求你,一定幫他……一定,一定……”蔚陽抱著他的臉,哭得無法出聲。“連橫,快帶她走!”滿城又催。連橫無可奈何,上前來橫抱蔚陽,“滿城——”蔚陽掙紮不開,死抓著滿城的手。滿城的眼神忽而溫情如天邊柔雲,“蔚陽,其實,我很後悔……我常常想,我們的孩子,是不是會像滿都一樣可愛,我的孩子,是不是會象你一樣,有張和櫻右一模一樣的笑容。我……真的非常非常後悔……對不起,蔚陽……對不起……”“滿城——”蔚陽的靈魂猶如隨著那淚水一起出了身體,整個天空旋轉不定,“滿城——”連橫帶著蔚陽翻上馬背,黃驃馬嘶叫一聲,繞著滿城打了個圈,便飛奔進濃密樹林中。滿城躺了下來,用餘下的所有力氣,摟緊了心愛的人。忠善枕在他的胸口上,靜靜地,沉沉地,傾聽他說話。“忠善,你看……我最終還是留在你身邊了……我……再也不離開你了,我下輩子把欠你的都還給你,我天天都對你說我愛你……忠善……我不想等下輩子啊……可是由不得我了……我……我好後悔……我老是做一些讓自己後悔的事,如果早一點答應你就好了……”“忠善,你還記不記得雄州的那個小漁村?你求我留下來,我動心了……你那時如果對我動粗,抱著我不放,我就留下來了……你那時如果說你愛我,不讓我走,我……就留下來了,我就……和你在那兒廝守到死……你為什麼要這麼縱容我呢……”“你這傻瓜,你為了我什麼?你……為了我什麼啊……”“忠善,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你聽到我說我愛你,會是什麼樣的表情?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忠善,我知道你等得很苦,我去那個世界陪你,不再讓你等了……”陽光透過葉叢撒下斑斑金黃的亮點,停留在兩個默默相守的人安詳的臉龐上,徘徊著,跳躍著……2營外喧鬧沸騰起來,有人喊:“公主,是公主來了!”蔚陽一身粗衣泥水,蒼白的麵容憔悴不堪。蔚英迎上去摟著她虛弱的身子,放心地舒了口氣,“你安全就好!這幾天急死我了。”整日整日眺望遠方茫然地等待的人,怔怔地問出一句話:“滿城呢?”此話一出蔚陽簌簌長淚不止。連橫倒地跪下,哽咽道:“夏將軍舊傷迸裂,又受了刀傷……留在蔗坡林了……”章周退了一步,合上了眼睛。彭鴻霎時紅了眼眶,抬手扶了章周一把,勸道:“章周,你,你……”說到此,已哽咽得不能言語。章周的淚水如決了堤的洪水奔湧而出。一切許諾和企盼轟然倒塌,悔恨撕心裂肺卻永無挽回。滿城!二十多年來他的一切在腦中爆炸開來。他那絕望無助的眼神恍如還在麵前!他一句一句的哀求,此時如利刃般一刀一刀淩遲章周的身體,心髒痛得不似自己的。滿城,二十多年來,你在我眼前,我時時注視著你,你不在我眼前,我刻刻惦念著你。往事萬千,沒有一件與你無關,沒有你,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意義,我該怎麼活?所以我很害怕,所以我一直不肯放開你的手。可是,如今我才知道,我要求的太多了。我對你承諾過那麼多啊!為什麼卻一一毀約?我明明有那麼多機會給你幸福,可是卻自私地對你的苦痛視而不見!滿城,是我,生生地毀了你一輩子啊!章周突然轉身回帳裏。蔚陽追進去拽著他的胳膊,哭道:“章周!章周!你說句話啊,你別這樣!”章周輕輕推開她,夢遊一般披上鎧甲。申康掀簾進帳攔著他,“大王,你要幹什麼?”章周含含糊糊地說:“我去……找他。”申康大吼:“建清以北全部被永兆軍占領了,滿城早就死了!”蔚英也進來,瞪圓了眼,“你要去哪?”章周沒應他,推開申康,出了帳,隻聽申康仍舊吼道:“你瘋了吧,你去了必死無疑,待我們東山再起,替滿城報仇不遲啊!何必現在去送死?”報仇?然後呢?他還是回不來了。滿城,我記得,我給你的最後一個諾言,是和你一起離開這殺戮和紛擾。我們回到在安慶時那樣無憂無慮的生活,我天天陪著你,我好好疼你……我們……永生永世都不分開。我現在去找你,雖然晚了一步,求你不要怪我。求你等等我……彭鴻眼見章周走向滿城的黃驃馬,惶恐地拉了他一把,“章周!”突然一聲炸雷般怒吼:“章周,你再走一步,我就發箭了!”回身見蔚英拉開滿弓,箭已在弦上,“與其讓你去送死!不如讓你在床上養傷。”“哥,”蔚陽亂著頭發,淚流滿麵地拉著他繃緊的手臂,求道:“你讓他走吧。”“蔚陽!他此去必死,你要年紀輕輕守寡嗎?他死了,圓遼軍怎麼辦?”章周漠然空洞的眼神遊離了一番。這芸芸眾生忙碌拚搏,糾纏於人世恩怨情仇,為的是什麼?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絲釋然而又悲涼的笑意,然後回身拉緊了馬繩,摸摸黃驃馬,“還記得你的主人在什麼地方嗎?帶我去找他。”“章周!你……”箭飛一般出弦,嗖地一聲□□章周左肩。章周猶如沒有知覺,翻身上馬,黃驃馬此時也如早已準備好追尋它的主人,閃電一樣撒開蹄子絕塵而去。赤色的鎧甲逐漸消失在翻騰的灰土和昏暗的夜幕之下。彭鴻想起了當年安慶城破後,度東軍在潮湧雜亂的難民中找到章周和滿城,滿城上了馬車後就枕在章周的腿上昏沉沉地睡著了,章周用手指不斷撫摸滿城的發鬢,眉梢,鼻梁,嘴唇……之後,彭鴻聽到那個一臉幸福的男人對膝上酣睡的小泥人柔聲說:“滿城,你以後不會再受苦了……”不會再受苦了……不會,再受苦了……蔗坡林籠罩在夜幕裏,偶爾傳來鳥叫聲,山中有點點亮光,那是永兆軍的火把。黑沉沉的稠雲聚攏,擋住了月光,壓著人心透不過氣來,好似要落雨了。林子在夜色中越發泛著清輝和神秘。3前因安慶王宮內哭天喊地亂作一片,章順的圓遼兵打進城門來了。章周拉著滿城跑進王後寢宮,卻見王後已經懸梁自盡了,金音與宮女們哭成一片,章周上前攥著金音往外跑。滿城急問:“滿都呢?”“陶姑姑抱著他往金六西門逃命去了。”侍衛首領嚴荊啊呦一聲,“大王,圓遼軍已經衝破金六西門,小王爺性命難保了。”金音腿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