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餘暉很早就醒了,盡管她的眼中還滿是睡意,頭發亂得像雞窩。她呻吟著從床上坐了起來,揉著酸痛而僵硬的脖頸和肩膀。也許隻是心理作用,但她著實感覺她的床墊越來越硌人了。
她看了眼時鍾,七點整。在她被迫去動物收容所幫小蝶之前,正好還有一個小時的準備時間。當她想到她不得不假裝去關心那些臭烘烘的動物時,不禁打了個寒顫。
餘暉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開始了洗澡換衣的日常。無論如何,她都不想讓自己看著跟個卷發巨怪似的被拖到收容所去。
當她吃完麥片粥時,已經七點四十五分了。餘暉把碗放進洗碗池裏,突然想知道如果她自己主動前往收容所會發生什麼。在到達目的地之前,她還會不會感到脊梁骨上的那股刺激感?然後失去她對自己身體的控製能力?
她走回樓上去拿她的皮夾克,也有些好奇那裏的人會對她穿著皮衣有何反應。就在她準備離開房間時,暮光閃閃尖叫著說:“玩得開心!”
餘暉頓時僵在了門口,隨即用手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腦門。“夠了,夠了,夠了!停止這些瘋狂的想法!”她回頭看向桌子上的毛絨玩具,“等我回家的時候,你就等著變成灰燼吧。”
餘暉咬著舌頭下了樓——這貌似是唯一能讓暮光不再回嘴的辦法。
又一個涼爽的秋日,寒風從餘暉稱之為家的工廠外的小巷中呼嘯而過。她使勁地關上了身後的門,拿出那張被狂風吹得沙沙作響,拚命想要從她手中逃脫的傳單。收容所離餘暉住的地方並不太遠,所以她決定步行過去,而不是付錢坐公交。
餘暉邊走邊踢著一個空易拉罐,仿佛又回到了平常上學的日子,隻是街道上完全沒有其他學生而已。她暗暗羨慕著他們能在周六早上睡個懶覺。
一陣奇特的刺痛順著餘暉的脊椎爬了下來——這不像她以前通常會感受到的那種刺激感,而仿佛是有人在試著挑逗她。出於好奇,餘暉停了下來,想看看詛咒會“寬容”她到何等程度。當發現自己並沒有被迫繼續行走時,她轉了個身,試圖打道回府。
然而就在這時,刺激感又出現了,她又一次失去了身體的控製權,被拖著回到了原路上。
“看來…如果先發製人,我就能控製局麵。但隻要我一有試圖逃脫的舉動,詛咒就會強製性地控製我這麼做。嗯,我應該把這些記下來……”
動物收容所是座四四方方而毫無特點的建築,夾在兩家商店之間。實際上,如果不是她的詛咒,餘暉可能根本就不會留意到它。唯一能讓人識別出它來的,就隻有窗戶上印著的“坎特拉動物收容所及救助中心”字跡了。
餘暉推開門,走了進去。裏麵是一間相當普通的等候室,隻擺著一張咖啡桌和幾把椅子。但她能聽見從等候室後麵傳來的動物的叫聲,其中狗是叫得最凶的。
她走到桌旁,按了下鈴,有些懷疑在後屋如此嘈雜的噪音中是否會有人聽見這鈴聲。顯然,人們聽得見——因為小蝶很快從後門走了出來,穿著一件白色的外褂,看起來很專業的樣子。
“餘暉!”小蝶顯得很驚訝,“你真的來了!”
“你覺得我其實不會赴約?”
“嗯…這個……不很……”小蝶的聲音越來越低,然後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餘暉並不完全怪她,畢竟她自己過去也從未考慮過做這事。她聳了聳肩:“好吧,現在我就在這兒了。你想讓我做什麼?”
小蝶抬起頭,開心地笑了:“哦,這真的很簡單。我們隻需要照顧好今天在這裏的所有小動物們。給它們喂食,和它們玩耍,給它們洗澡,確保它們都能得到關愛。”
是啊,真簡單。餘暉翻了個白眼。“那麼,讓我們把這事趕快了結了吧。”她正要邁步向前,但小蝶突然攔住了她。
“那個……你確定要這麼做嗎?我—我是說,你能來真是太好了,但是…嗯……如果你不想——”
“小蝶,我說過我要來幫忙,所以我會幫忙。”此外,我不確定我能否離開。
小蝶聞言興奮了起來,她拉著餘暉的胳膊:“那我們走吧!首先,你需要一件外褂。哦,我應該把你介紹給我的主管。”
小蝶領著餘暉穿過另一扇門,來到一間小辦公室,辦公室裏堆滿了文件櫃,還有一張小辦公桌,桌旁坐著一位正在做文書工作的老婦人。她有著海軍藍的膚色,海綠色的頭發盤成一個小圓髻。她戴著一副老花鏡,看著就像位典型的圖書管理員。她抬頭看著餘暉,眯起了眼睛。
“柔心女士,這位是餘暉爍爍。”小蝶說著,並未留意到婦人正在怒視著餘暉。
“哦,這就是那個幾乎每天都讓小蝶哭著來找我的女孩哪。”她從椅子旁站起身,用鋼鐵般的聲音冷冷地說道。
餘暉勉強擠出緊張的笑聲,做出一副假笑的樣子。她意識到她的早餐正像洶湧的大海一樣在她的胃裏翻騰著。“嗯,啊……關於這個……”
柔心女士朝她走過來,向她搖晃著手指,餘暉通常會覺得這種動作很可笑,但這名女士眼中極度的憤怒讓她感到了威脅。
“你知道你讓這孩子都經曆了些什麼嗎?我簡直不敢相信你居然還敢在這裏露麵!”
“柔心女士…”小蝶低聲叫道。
“更別說還穿著皮衣!這對你來說不過是個玩笑,不是嗎?好啊,我絕不會讓你接近這些可憐的動物們!!”
餘暉向後退去,直到靠在了門上,在柔心女士的威嚇麵前,她感到自己是如此地渺小。她的舌頭粘在了上顎上,不讓她為自己辯護。反正她也想不出什麼話來。
在柔心女士即將要開始大吼大叫時,小蝶擋在了她們倆之間:“求您了,柔心女士,餘暉已經道過歉了。她現在正努力成為一個更好的人,而且她是真的想幫忙。”
柔心女士嘲弄地笑了笑,凝視著兩個女孩。“除非我親眼所見。”她將目光重新聚集到餘暉身上,哼了一聲,“我會死死地盯著她,隻要她有一個腳趾頭出線……”她沒有把話說完,轉身回到了辦公桌前。
你不是唯一一個。餘暉苦悶地想著。柔心女士那如匕首般尖銳的目光讓她想起了雲寶黛西。
小蝶從旁邊的架子上抓起一件外褂,飛快地把餘暉帶出了門。她把白大褂遞給餘暉,雙頰漲得跟她的頭發一樣紅:“我很抱歉,我……我不知道她會有這樣的反應…”
餘暉試著顯得若無其事,但柔心女士的某些話卻讓她有些不安。
小蝶還沒來得及打開後門,餘暉突然問道:“我真的讓你每天都哭著來這裏嗎?”
小蝶愣了一下,背對著餘暉,說:“哦,不,不是每天……隻是…嗯…大多數時候。”
空氣中彌漫著意味深長的沉默,餘暉覺得時間仿佛過去了幾個世紀。在過去的三年裏,她真的給小蝶帶來了如此之多的痛苦,以至於她幾乎每天都哭著來動物收容所做誌願者嗎?難道餘暉真的就隻會給她周圍的人帶來災禍嗎?
哦,是啊,在這世界上,別人有什麼要緊的呢?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任何事情都隻是他們自己的問題。
餘暉用手理了理頭發。難怪雲寶那麼恨她。
她覺得她應該對小蝶說些什麼,但當她回過神來時,餘暉發現小蝶已經走進了下一間房裏。
餘暉也跟著走了進去,迎接她的是一群狗的狂吠和幾隻貓幽幽的叫聲。這個房間實際上就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兩邊的牆旁都安置著一排大型的犬舍。每間犬舍裏都有著食盆和水盆,幾個寵物玩具,一張床和一隻把臉貼在柵欄上往外瞅的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