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人生僅有一次,一定要好好活著(4)(1 / 1)

在那群女孩兒走後,郝岩起身插好百合,為安琪兒摘下厚厚的棉口罩。如此敦厚的男人在深愛的女子麵前落下兩行清淚。安琪兒單薄的手指怎樣也抹不幹淨,她像受到驚嚇的小鹿,露出不安的神色。她以為她生病延遲了婚期,讓自己的愛人受到了傷害,像做錯事的孩子垂下了眼瞼,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晶瑩的露珠。

很多次,背對著熟睡的安琪兒,郝岩一次次摩挲著已經做好的婚紗,隻是無語。每次進出那間病房李醫生都會試著屏住呼吸,不忍驚醒天使的夢。那是一個披著白紗,沉醉在幸福裏的夢,是一個掛在命運之弦上回不了頭的夢。

李醫生以為上帝會寵愛期盼幸福的人,會留給安琪兒足夠的時間與心愛的人道別。

郝岩仍舊默默地守護著病床上的安琪兒,每日帶來露珠百合和溫熱的雞湯。安媽媽的白發越來越密,不知道在夜裏,她會對英年早逝的安爸爸做著怎樣的道白,又能得到怎麼樣的安慰。而安琪兒恬淡的臉龐上仍寫滿了十月新娘的夢,她甚至問剛度完蜜月的同事,應該給她鐵路上的朋友們帶什麼樣的禮物。而那時已是十月將盡,她的體重已隻剩下三十五公斤。

她身體的每個地方都布滿了出血點,有的地方已經開始不停往外湧著鮮紅的血液。她蒼白的身軀變得單薄,像是牆角裏盛開的百合。李醫生和他的同事們日夜輪班守著她,佝僂的安媽媽、沉默的郝岩在玻璃窗外無助地守著。百合依舊綻放,像是代替著女孩兒脆弱的生命,貪婪地吸收著窗外的太陽光。

安琪兒常常會陷入昏迷,李醫生不知道她是否還能繼續她絢爛的關於幸福的夢,如果不能,那樣的生命該靠什麼支撐著去走完最後的旅途?留下一貧如洗的母親,留下為愛消得人憔悴的愛人,又該怎樣繼續明天的生活?而李醫生能做的竟隻是揪心,任何一個很規範的操作都並不能減輕他們的苦楚。李醫生想,這是他和他的同人們最大的諷刺和悲哀。

還是一個早晨,天空刮著幹冷幹冷的風,樹的枝丫光禿禿地掛著零星的落葉。無根的葉子們在塵土中打著旋,無助地遊蕩。安琪兒永久地閉上了眼睛,安媽媽俯身嗚咽,一次次昏死過去。此時的郝岩紅著雙眼,像一隻頹廢的野獸,拚盡了最後一點力氣,一路踉蹌地朝太平間走去,手中捧著的百合落下晶瑩的露珠,撒滿一地。

此時的安琪兒是否知道,那是花瓣最後的淚滴。

在安琪兒去世一個月以後,郝岩帶著安媽媽沿著安琪兒工作過的鐵路線,一路撒下了安琪兒的骨灰。一陣風過後,一切仿佛灰飛煙滅。但乖巧可人的安琪兒會像天使一樣,永遠活在情同母子的安媽媽和郝岩的心中。她和許多白血病患者的故事,她期盼生命、渴望幸福的夢想,會是我們生活和工作的永遠動力。

生命雖短暫,卻能鑄就永恒;生命雖平凡,卻能孕育偉大;生命雖脆弱,卻能成就堅毅。

第五章

千裏之外

她與新中國同齡,她是下放知青。

在那個祖國山河一片紅的年代裏,她卻是黑色的。那年她才17歲,一向受人敬重的父親忽然成了“反動學術權威”,被關進了牛棚,母親含恨自盡,而她自然也成了人人唾棄的“狗崽子”。她的家,還有她的人生,一夜間變得風雨飄搖。她不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麼,可是她對未來的一腔豪情絲毫未減,她迫切地想證明自己的清白,加入時代的洪流。她和父親劃清了界限,義無反顧,又主動請求“去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