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雨點如墨般一塊一塊將水泥地麵由灰色暈染成黑色,遠處由廢棄建築勾勒出參差不齊的天際線上,夕陽正在墜入地麵。
暮色籠罩著的三裏鎮,李琢鈺坐在房簷下,看著麵前的水泥地麵那由灰色到黑色的變化。
正值六月,天氣幹燥燠熱,觀星台也該為這裏降下一場驅熱的時雨了。
水滴從房簷上滑下,如同簾幕一般為眼前的鎮景籠上一層薄紗。
“寶器軒”的牌匾下,李琢鈺坐在房柱旁的一個板凳上,一邊尋找著那個身影一般揉著自己的左小腿,臉上不時閃過吃痛的神情。
泛黃的路燈及時亮起,照亮了從工廠熙熙攘攘回到家的工人們。
鎮上的房屋也紛紛點亮了燈,在雨點的折射中異彩紛呈。
所有人都用著空氣驅雨器,三五成群地歸家,其中正有琢鈺一直在尋找的人。
一個中年女人含著質樸的笑容徑直走向琢鈺。
琢鈺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急忙收回了按腿的手臂,喜笑顏開道:“娘,回來了。”
“回來了。”中年女人點了點頭,走到房簷下,往腰後按了一下。
“滴”一聲,那如同鼓風機一般的響動便停了下來。
她卸下背上沉重的單肩包,扶著琢鈺站了起來,取過倚靠在房柱上的拐杖,遞給了琢鈺。
“不用了,娘,我能自己站起來……”琢鈺笑著取過拐杖,在女人的攙扶下跨過門檻,走進了房內。
“看你的腿,是不是疼的更厲害了。”女人的臉上滿是心疼。
房屋沿街而設,黃色的燈光照在門外的地麵上,映出一道橙黃色的橢圓。屋內逼仄地擺放著大大小小的木質貨架,上麵則是各式各樣的古玩。
木質貨架滿是裂紋,每一觸碰便會發出吱呀的聲響,脆弱不堪,似乎到了僅用手指便可將其捏碎的程度。
但如今,能用到木質家具已經十分不易。
在最顯眼的位置上,擺放著一把油紙傘,看起來頗為精致。
在這狹小的環境下,主人甚至找出了一處地點擺放櫃台,櫃台上麵象征性的放著筆架和硯台,還有一個同樣蒙塵許久的算盤,看起來它和前兩者一樣無用。
櫃台前麵是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時光在他的臉上鑿下了深深的印痕,每一眯眼,都會犁出眼角清晰的溝壑。
男人靠在櫃台,拿著一本線裝書籍看著,紙質書也同樣在如今不多見。
他抬起頭,看向門口,笑道:“回來了,鳳琴。”
李辛今年四十多歲,直近知天命,與妻子鳳琴在三裏鎮經營著一家古玩店。
但兩人遲遲未有子嗣,直到十四五年前才有了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取名李琢鈺。
琢鈺天資聰穎,又長得精致喜人,甚得李辛滿意。
恬靜的她引來的聘禮絡繹不絕,但都被李辛一一回絕——因為他想讓琢鈺嫁入京城李家,他的遠房親戚。
作為神州家喻戶曉的門閥世家,京城李家更是朝堂李黨背後的主要勢力。
李辛的表親僅是在李府做一府衛,僅稍加打點兩句便為趙鳳琴在工廠裏安排了工長的工作。
然而世事無料,琢鈺在幼時遭遇了一場車禍,腿由此落下了病根。
去年十四歲時,她在席卷周邊的一場風暴中染上風寒,高燒三日不退,喪失了大部分的記憶。
這些都是琢鈺聽父母給她講來的,因為她的確什麼都不記得了,對十四歲前的記憶沒有任何印象,隻有那愈演愈烈的腿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