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衍景宗少斬舊帝而起兵,雄據中域,秣兵厲馬以謀天下,蕩清四方,化三十六道為十二州四十八郡,分封宗室貴胄以圖維穩天下。
事過境遷,景宗隨雲煙飄散已有三百年餘,時至今日,天子年幼不能幹政,淆王攝政,暴戾無道,天譴下至,久旱無甘霖,逢邊域蠻族劫掠,各地禍亂並起,盜匪或剽掠商旅流民,或割據一方,荼毒天下。
驃騎將軍討檄淆王,力邀各路忠臣清君側,天下雲集相應,忠臣義士莫不往之,淆王軍觸之即潰,義軍收複王都,兵鋒直發淙州皋陽城下。
淙州地處中域,古來為四方通衢,兩江交彙,民殷田富,不曾有旱澇之危。
朝中皆言,淆王治下不過年餘,苛捐雜稅並至,強征民夫擴建城池,收全城之鐵器,窮兵黷武,強征兵丁,擴充衛戍廂軍,編練私家部曲。
如今城外望來,城池雄偉,固若金湯。不過朝中皆言城內死氣沉沉,除淆王強征壯丁外,徭役沉重,百姓苦不堪言。日複日,年複年,埋葬白骨的土地都已不足,百姓外逃嚴重,十室九空,十不存一,城內道路人跡難尋,茶樓酒肆之聲一去不複返,路旁野狗日益壯碩,唯有兵衛畫戟森森,日夜巡邏皋陽城。
衍協宗十五年,淙州皋陽城。
“我本璋州一武夫,承蒙諸位豪傑托舉,推我為義軍盟主討伐逆賊,複興衍室,不日我等力克皋陽城,活捉逆賊偽王,重迎天子,以恢盛世。”
中軍帳內,各路諸侯席地而坐,案幾各列,宴席大擺,驃騎將軍公孫櫟高舉三足爵杯,慷慨陳詞道。
隻見席間一人坐立拱手道,
“將軍,我等隻是不知,這動亂之後,民生凋敝,諸王又多有死傷,這新王的選立……還望將軍迎回天子後,多加上心。”
公孫櫟說道,
“新王的選立,天子自有定奪,不過在座諸位,我自會多加美言。”
公孫櫟兩眼微眯,右手撫摸著劍鐔。
公孫櫟的右從事蒲寅頓感不妙,於是趕忙趕到他身旁,耳語道。
“將軍不可,恐生事端呐。”
然而公孫櫟並沒有理會,隻是狂聲大笑。
隨後驀地將三足爵杯擲往地麵,大喝。
“左右刀斧手何在!”
數十刀斧手即刻衝進帳內,對各路諸侯斧鉞加身。
“豎子爾敢!狼子野心之徒!”
“你莫不是昏了頭腦?”
公孫櫟狂笑不止,抽出腰間佩劍,直接刺向一人脖頸,殷殷鮮血頓時噴灑而出,其餘諸侯嚇得不寒而栗,直直僵在原地。
公孫櫟麵有慍色,繼續說道。
“目無尊紀,鑄造私幣,經營鹽鐵,編練部曲,爾等心懷鬼胎,意欲借勤王靖亂以權謀私,賣官鬻爵,櫟恐社稷淪喪,皇綱失統,唯有赴此國難,懲處逆賊,誅殺亂黨!”
公孫櫟揮手示意刀斧手,隨後走出中軍大帳,不過此時帳內已然血肉橫飛。
隻剩下右從事在帳內扼腕歎息,眼睜睜的看著刀斧手,說道。
“險棋,險棋,工於謀國,拙於謀身……”
公孫櫟招來自己的副將公孫峒,低聲耳語道。
“立刻校場點兵,十萬聯軍務必到齊,不得讓其整裝,隻需告訴他們是發糧餉。”
公孫櫟也心裏清楚,這是一步險棋,但是作為衍景宗執戟郎中公孫篤之玄孫,大衍武威侯公孫鳴之子,公孫櫟勢必要讓大衍延續下去。
隻有清除了為禍一方的累贅,公孫櫟才能給年幼的大衍天子減輕來自王朝內部的壓力。
藩王和諸侯在地方權勢滔天,如今已是強支弱幹的局麵,如此下去,國脈微如縷。
皋陽城外的樹木早已砍伐殆盡,到處是風中刮來的沙土,公孫櫟振了振披風,擦拭下甲胄上的血跡,扶正自己的發冠,走向校場。低吟道。
“為國正冠死亦無悔,大丈夫生當如此。”
等到這群散兵遊勇整隊結束,已經日上三竿,公孫櫟的環臂銀漆山文甲被烈日照射的鱗鱗發光,同樣發光的還有他腰間血氣淋淋的佩劍。
公孫櫟看著下麵這群士卒,除了散兵遊勇找不出其他更好的形容,除了部分一眼看出是諸侯的家丁的,其餘都是麵露菜色,衣不蔽體,也許這已經是他們整裝的模樣了。
他們能一路攻城拔寨隻是因為淆王根本沒給朝廷軍配發糧餉,朝廷軍陣前火器能放三響就已經是對得起大衍了。而現在他們麵對的淆王私軍則不同,全員具裝騎兵,一人二馬,雖說是強征的壯丁,但是好在糧餉豐厚,士卒不至於一觸即潰。
如今這些士卒,怎麼攻下皋陽城?
公孫櫟如是想,但是依舊厲聲說道。
“各路諸侯聚眾謀反,居心叵測妄圖危害天子,已被我斬於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