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二十八年冬的這一仗，打了數月，在後世多有詩人筆墨寫那數月的邊塞苦寒、戰場凶險。
當時的蕭墨雨並沒有想過會打這麼久。
胡人侵襲邊境是常事，卻鮮少久戰，他們慣以劫掠北寧南楚百姓作為補給。一旦將戰線拖長，胡人後繼無力，隻能以慘敗收場。
而如今，胡王舒丹占據玉屏關，延勒在北倉關和蕭墨雨僵持不下，這場仗已經打了整整半月。
北境多雪，朔風如刀，獵獵地刮著城牆上高懸的黑色金邊蕭字旗。
城牆下，兩軍正在交戰，胡人將退，延勒手中長刀染血。隻他一人，就斬殺了十數北寧將士，那雙綠瑩瑩的眸子閃爍著孤狼般凶殘的光芒。
他坐在馬，身邊胡人將士呼和著，聲浪如潮，氣勢很是懾人。
蕭墨雨站在城牆邊，冷冷地看著。
延勒揚聲笑：“蕭將軍，負隅頑抗有什麼用，你擋不住我王庭鐵騎，不如早些棄暗投明，少作無謂犧牲。”
“蕭墨雨，我說過，隻要你轉投我們，不但能做將軍，還能做王！”
蕭墨雨麵容冰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張口便譏諷道：“不若你投靠我們，我定將你的頭砍下，高懸城門！讓過往行人都來看看胡人王子延勒是多麼無能的草包。”
這些時日延勒隔三差五就來挑釁叫陣一番，遣兵攻城，他跟本不在意身邊將士的生死，甚至不憚拿自己人的屍體生生耗死他們。
倏然，一支冷箭卻朝著延勒呼嘯而去。
箭矢如光，去勢既狠且準，直指被擁簇著的延勒。
延勒瞳孔縮了縮，抬臂一擋，刀刃猛顫，竟被震得虎口發麻，轉瞬間，三箭又至，一股要殺他而後快的勁兒。
延勒低哼一聲，將箭拔落在地，抬頭看去，就見城牆上站著個少年，手中挽弓，眉宇間露出鄙夷不屑的目光，右手搭上一支箭，冷冷道：“不過一群茹毛飲血的蠻夷，你們也配？”
話語間，箭已經脫了手。這一箭刁鑽至極，竟不是朝著延勒去的，而是衝著旗手去的。
隻聽嘎吱一聲響，旗手高高舉起的旗杆硬生生被從中間崩斷，旗麵上的蒼鷹轟然墜落在地。
延勒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向城樓上看去，二人目光相對，誰也沒有退讓，無端之間硝煙四起，仿佛一場無聲無息的刀戈相向。
蕭墨雨轉頭看了眼白星黎，少年手染著血，握著長弓，身姿挺拔，好似六月驕陽般明媚。
北境艱苦，戰時尤甚，白星黎這半個月卻從未因為自身傷勢退縮過，倒是讓蕭墨雨有些擔心。
武人大都慕強，白星黎武功高絕，提著刀在戰場殺了不少胡人，還救過幾個將士。沒幾天，他就同那些普通將士混在了一起。
蕭墨雨發現，隻要白星黎想，輕易就能成為人群的中心，讓別人都圍著他轉。
就像很多年前剛參軍時，沒幾天就讓校場裏訓練的將士跟著他聚眾賭色子鬥蟋蟀，無視軍法綱紀。
隻不過，蕭墨雨惋惜地想，如若當年白家沒有被陷害，南楚可能不會那麼快滅亡，白星黎也不會寄人籬下，受盡白眼。
他會過的比現在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