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來了之後，春深才知曉這次的病人不是她想象出來的顧老夫人，而是不知何時回到潯州的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徐述章的結發妻。
據說年輕時也是京城百家少年求娶的絕色佳人，這一點春深倒是不甚清楚，坊間傳聞，傳著傳著就變味了，春深向來是不太信這個的。
不過等她和徐老夫人麵對麵時，她倒又有點相信了。
徐老夫人大概有五十幾歲了，瞧起來還像三十幾歲似的，臉皮光滑，隻有眼角有細細的皺紋，笑起來和熙又慈祥，春深瞧著她，一眼就可以想到這人年輕時是怎樣的絕代風華。話本子裏怎麼說的，說她年輕時，新科狀元日日站在門口，念了一首又一首悱惻的情詩；說當年被稱為天下第一美男子的英王，為她遣散了府中的所有女子；說她成親當日，邊關剛剛打了勝仗的大將軍日夜兼程的趕回京城，累壞了好幾匹馬。
原本當做戲言聽聽的春深，在看到這個婦人的這一刻，終於能把那些誇張又絢麗的事情同一個人對上。
也隻有這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那些瑰麗傳奇的故事。
“小大夫，”徐老夫人笑吟吟的問春深：“看出什麼了？”
光顧著看臉呢，還沒把脈，能看出什麼？
春深臉一熱，幸好她平素也沒什麼表情，臉上還是端得住。
徐老夫人把手伸出來，讓春深替她診脈。越診，春深心中越發驚駭。
顧夏隅一直瞧著春深，這時瞧著春深有些微妙的表情，臉色也有些晦暗，“春深姑娘，有話但說無妨。”
春深覺得這話自個兒沒法接。
他沉吟著思考，要怎麼委婉的告知他們，心中卻暗道這顧夏隅也忒不講究了，誰還在病人麵前問病情啊。
“咳，”春深輕輕的咳了咳，也不敢看徐夫人，隻盯著顧夏隅。“老夫人的情況其實也......沒那麼嚴重。”
徐老夫人和顧夏隅都直勾勾的盯著她。
春深把眼一眨，把心一橫：“老夫人的前些年養得好，身子骨很好，隻是中了不止一門毒。春深才疏學淺，很有幾種沒有見過，更別談解毒了。這些毒，一個比一個陰毒，不過瞧著老夫人的脈象又無大礙......”
“早些年祖父找東西給壓住了。”
“哦。”春深想了想，也沒什麼好說了，隻點了點頭。
“春深姑娘——”
“小大夫，”顧夏隅的話被徐夫人打斷，她牽著春深的手，“你看看我。”
她像是陷入了什麼幻境中，“你好好的看看我。”
春深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徐老夫人清醒過來，看著驚疑不定的春深，無奈的笑了笑。她整個身子突然軟了下去，無力的躺在椅子上。
春深看著她，想要開口又不知道說什麼。顧夏隅卻突然走到春深身邊：“走吧。”
房間的素色門簾被撩起，春深走在顧夏隅身後，在走出門的那瞬間忽然轉過了頭：“夫人，”她看向房內一臉放空的婦人：“夫人，我覺得，秋落姑娘同你長得有些相似。”
尤其是那雙眼睛。
婦人一怔，隨即笑開來，眼角有細紋出現，“是啊，”她說：“所以我從前，很喜愛她。”
春深跟著顧夏隅走出房門，穿過回廊，來到花園。花園裏載了很多樹，即使在冬日，葉片依然蒼翠，被厚厚的積雪壓在身下，隻露出一點兒綠來。
偌大的庭院，沒有別的人，像是隻住了顧夏隅和徐老夫人兩人，走了這麼遠的路，春深甚至連一個丫頭都沒瞧見。
這是徐府，又不像在徐府。
顧夏隅走在前麵，隻留給春深一個背影。仿佛要融入這片蒼茫雪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