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宮的小院。
夕陽攀上了斑駁的山牆,墨汁暈染宣紙,留下了一大塊汙跡。
“嘖……”李白煩躁地看了眼紙上的策論,最終放下筆,把紙揉成了一團,用力一擲。
紙團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落入了山林間。
李白吐出一口濁氣,與自己投在影壁上的影子對坐。
山裏的鳥叫的厲害,快下雪了,也不知道許氏和伯禽是否安好……
“爹!”軟軟的聲音自山下傳來,然後山道上才冒出了一個小腦袋,還有……兩隻屁顛屁顛跟著撲棱的蠢鶴。
李白隻是看了一眼,然後又回頭,跟自己玩了起來。
李真真:“!!!”她沒看錯吧?她爹……在跟自己的影子下棋?!完了完了,爹爹不會要瘋了吧?難道是她給他的學習壓力太大了?嗚嗚嗚她真不是一個好女兒……
事實上……表麵仙風道骨的李太白,此刻內心已翻了無數個白眼。連這兩隻蠢鳥都能黏著女兒,為何就他不行?真想……燉了!
兩仙鶴:“……”背後一涼,它們意識到有危險,立馬展翅飛走了。
李真真動作一頓,方展開手中一團皺巴巴的紙。
“爹爹這篇策論,言語倒是恢弘……”
李白側了她一眼:“所以,你想說什麼?”
李真真眨眨眼,爹爹今天火氣好大哦……她擠出一抹甜笑:“爹爹……”
李白終是歎了口氣,敗下陣來:“你說說,哪裏不好?”
“女兒才七歲呀,怎麼懂這些東西……”李真真琉璃般的眼珠狡黠地轉了半圈。
“臭丫頭!”李白咬著後槽牙,輕輕地用執子的手拍了拍女兒的腦袋,“不就是想回安陸麼?後日啟程!李平陽,膽子倒是愈發大了!都敢忤逆為父!”李白故作嚴肅。
李真真笑得愈發開心:“爹爹這篇文章……應該說現如今爹爹的文章,氣勢豪邁,行文意境遠大,可爹爹錯便錯在一個太過遠大!”李真真卷起策論,背手而立,烈烈秋風帶動了她的衣裙,有一瞬,李白甚至覺得,他的真真是千古名家轉生而來的。
“不積矽步,無以至千裏,太遠大的目標隻是給人畫餅而已,而現下需要的,是製餅的細致步驟,而非最終的目標。”而你,寫的幾乎是一個空殼子啊……最後一句話李真真沒說出來,但李白自己也是明白的。
他接過策論,垂首,良久才點了點頭,艱難地呼出一口濁氣。
帆行千裏。
來時兩岸還是綠染山間,而現在已是層林盡染。
來不及落下的黃葉,已被初雪紛紛揚揚地覆蓋,天地間一片蒼茫,漿聲在寂靜的山林間悠悠回蕩著。
李真真裹緊了身上的衣服,她們這個階層,並不能披大氅之類的,因此隻好多穿幾件衣服。
“進來,外邊冷。”李白挑開簾子,不經女兒同意,就把人單手撈進了船艙。
李真真鼓起了臉,瞪著麵前的烤紅薯。
“唉,女兒大了,王丞彧那小子不在你就不理爹爹……”李白歎了口氣,再歎氣。
“爹……”李真真終於還是看向操碎心的老爹,“爹爹似乎中庸尚未背完?春試可能過?”
李白:“……”默默拿起桌上的書,哼,女兒不可愛了,不要了!
“龍武軍初立,陛下正值盛年……唉!”李白斜視女兒一眼,自顧自說道。
李真真知道他是在說給自己聽,她也知道她爹是個武癡,必然對這些很感興趣,可是……
“爹,從一而終。”不僅是沒有門路,她更是不希望自己爹爹去冒險。他應該在史書既定的軌跡上平安生活,出了軌跡……她怕一切都逐漸無法控製。
一路風塵,回到許家時,府內已一片沉寂。
李白立在府門前,呆呆望著被白雪覆蓋的牌匾,哪怕冰淩化下的水滴落肩頭也沒察覺。
李真真已往府中跑去:“娘!”
小院裏,安靜無比。
許多人擠在院子內,裏邊傳來幾聲娃娃的嚶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