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的流言還未平息,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林堃遠與東方頃寒剛到吞州芒山樓裏歇腳,隔著一簾卷席,在旁一座的話題仍是他們,隻聽人說道:“這富人家和平常我們也沒有差別,婚配也由不得自己,可想不到柳娘子那麼沒規沒矩,林二郎竟也敢娶。”
“沒聽說嘛,那林二郎整天個泡在朝花樓,終日宿醉,什麼江南第一公子,解元怕也是買的。”
“兩家這姻親結的,可真鬧了個大笑話。”
“天下烏鴉一般黑,他們這一對倒是也般配。”
堃遠倒是樂與娛人,嗬嗬一笑,倒了杯酒一飲而盡,而頃寒更是放聲大笑,樂不可支。而聰明乖覺如他,腦裏反複回蕩這兩句話便覺出不妥之處,如若這兩人所言不假,那朝花樓裏可不真有一個假林二郎,回到不悔莊,他遂速派了瑞喜去朝花樓打探。
一片身香酒醉,鶯歌燕舞。朝花樓夜夜笙歌,是整個江南最紅最盛的妓院,裏麵的姑娘個個花容月貌、精通歌舞書畫,往來的客人從達官顯貴到富庶商賈再到浪子書生,或以金銀或以詩文付嫖資,全憑姑娘願意。但鴇母胡娘可不要一文不值的詩詞歌賦來抵酒錢,她會每月從那些看中落魄書生的姑娘那扣下相應餉錢,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在這才子遍地的江南,還真有不少能創作膾炙人口的詞賦,一旦被譜成歌舞樂傳唱坊間,自然吸引更多的客人,姑娘憑新詞歌舞攢人氣奪花魁引客源,胡娘借此省去了大筆宣傳費,而朝花樓竟也附庸了風雅。
“好不熱鬧啊。”朝花樓的花燈要亮到三更,若蘅覺得自己一身夜行服在這花團錦簇中反倒奪目,她悄悄倚在角樓的暗處,觀察著朝花樓裏的動靜。
人聲鼎沸的花樓,賓客高朋、色酒伊肴、香氣滿溢,樂師排坐、胡姬獻舞,絲竹聲動傳千裏,答臘鼓上高歌舞,風吹霓袂飄飄舉,宛若雲燕上九霄。這裏有最好的歌、最好的舞,最美的人,這裏的人們臉上盡是滿足與鬆弛,歡騰的煙火氣看了讓人心動,怪不得人都說這裏是江南最好的溫柔鄉。
月上高樓,若蘅在這喧囂繁華聲中將將睡去,她原想閉目養神,忽聽鴇母胡娘高聲歡笑:“二郎您來啦,快請,今兒有上好的葡萄瓊漿,都給您備上啦。”
若蘅抬頭見一男子著一身紫衫、身高八尺身形挺拔走路生風,隻聽他問道:“瑞娘呢?”
“瞧把您急的,瑞娘在樓上等著呐。今兒還給您辟了兩間房,瑞娘說有禮送給您。”鴇母笑道,自己親自辟開人群帶著紫衫男子上了頂樓。
走至房門,紫衫男子靠著門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今日房內的香真真獨特,他高聲稱讚道:“不錯!”並從懷裏拿出一個錢袋擲給胡娘,推門走了進去。
若蘅見這林郎進了房間,從高樓飛上房簷,悄悄地揭開屋頂的瓦片——好一席輕燕荼芫香,若蘅見房內地上鋪灑了一層香料,瑞娘於香料上起舞,沒有一絲印跡。
林二郎左手執杯右手執壺,半躺在臥榻之上沉醉地看著瑞娘盡數嫵媚的蛇腰。臥榻之旁,五六美姬簇擁相伴,一美姬搖著林二郎的折扇,一個喂著他美食香果,另一個從花瓶裏拿出一支新鮮的丹紫芙蓉簪在發髻之上,還有一二輕彈琵琶,沉醉其中。若蘅見這人膚白俊美,與這傳聞中的林二郎一致……可為何如此眼熟?仿佛見過……是了,幽州……他就是在幽州時遇到的青袍男子:
“他竟然是林堃遠?怪不得他知道我使鞭子,怪不得他不肯摘下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