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學(1 / 1)

1995年,我七歲光景,一無所知。在太和五星鄉農村土屋裏,我坐在堂屋的木板床上,泣不成聲。那是秋季入學的第一天。離開熟悉的家人,到陌生的校園生活,我還是充滿了恐懼。父母忙於田間地頭的勞作,無暇顧及我的一切。奶奶給我裝好了斜挎式的帆布書包,並催促著我去村前的王大小學上學。我哭鬧不止,大喊大叫,並眼淚汪汪。奶奶隻道,“老叫驢又開始了”。奶奶最後隻好說,放了學給我買糖果。我也就稀裏糊塗的跟著奶奶去了學校。

我的第一個記憶,就是從第一天上學開始。我並不理解為什麼要去上學,隻是村裏同齡的孩子都進入了學校,我也進了學校。

我居住的村子叫王大村,王大小學坐落在村子的正南麵。學校有五個年級,沒有幼兒園。我就是七歲直接就讀的一年級。太和五星鄉的長輩大多都是文盲。婦女們沒有幾個識字的,男人們最多也就初中文化。拿我自家來說,除了父親讀到了初中之外,爺爺奶奶都沒上過學,而母親一年級隻讀了一學期,就早早的輟學了。

多年以後,等我到了十三四歲時,突然問起母親,為什麼村裏的婦女都不上學,而男人們才上學呢?母親無奈的笑道,農村家家都這樣,重男輕女,過去家裏都很窮,舉全家之力供男孩讀書,而女孩則沒有太多讀書的機會。

王大村人口眾多,一個村子能頂別人兩個村子。一條縱橫南北彎彎曲曲的柏油國道把村子一分為二。以至於後來,一個村子,變成了兩個村子。馬路東邊的叫東王大村。西邊的則叫西王大村。我家住在西王大村靠中的位置。宅子前就是一個方形的池塘,名喚小魚河。庭院裏坐北朝南的是三間土屋,東向立著的則是一間土灶屋。土屋門口的兩側各有一顆棗樹。

一天放學後,我背著書包連蹦帶跳的跑到家裏。把書包熟練地往堂屋的木板床上一扔,於是便跑到灶屋找吃的。奶奶正在拉著風箱燒鍋,柴火一把一把地添著,火苗時不時的躥出來,劈柴發出砰砰的聲響。高粱杆子做成的鍋蓋冒著蒸汽,沸騰的熱水幾乎把鍋蓋頂開。母親抓起剛剛切好的手擀麵條抖落到鍋裏,在大火的加持下,一鍋麵條就熟了。母親盛了一碗,並熟練地從牆壁上懸掛的筷籠裏抽出一雙筷子平放在碗上,然後遞給了我。我毫不多想,端著碗就蹲在院子裏吃起來。然後是母親的一聲吆喝,吃飯了!誰吃誰舀!

我在院子裏吃麵,不經意間照常看到村裏的炊煙此起彼佛,嫋嫋升起。有的黑煙滾滾。有的淡如水墨。一陣風吹過,炊煙便歪歪斜斜著向上不停搖擺,然後越來越淡,升到一定高度就無影無蹤了。飯點時刻的景象,我都習以為常。隻要村裏的炊煙升起了,我就知道該吃飯了。隻是後來離開家鄉十八年之間,才開始懷念那個曾經充滿煙火氣息的村子。可惜的是,二十多年以後的村子,幾乎成了荒村,到處斷壁殘垣,雜草叢生,一片荒蕪。

土屋門前的棗樹特別能結果,密密麻麻的掛在枝頭。一陣陣麻雀飛來,享受酸甜的棗子,飽餐一頓之後,又成群結隊的揚長而去。馬蜂也不甘寂寞,在樹上打起了窩。我吃過麵條,把空碗往灶台上一放,就走到院子裏,拿來一個綁著鐵鉤子的竹竿,對準馬蜂窩所在的小樹枝突然猛地往下一拽,一個黑色小馬蜂窩窩連同棗樹枝子一起應聲落地。我連忙丟下竹竿,麻利地趴在地上,用哥哥事先給我準備好的床單罩住自己。等待三五分鍾,大約馬蜂都飛離了地麵,我便興奮的大步上前一腳踩住剛剛掉落的小窩,然後在地上一通摩擦。以防止躲在窩裏的馬蜂窩飛出來哲我。幼卵被踩的慘不忍睹,一個個渾身冒著白水。哥哥是個很好的搭檔,不知何時拿來了兩根針。並衝我喊道:“別踩了,拿針挑它”。我接過了哥哥的針,與哥哥一起對著馬蜂窩一個個的挑出幼蟲,甩在地上,家養的小雞也看熱鬧似的圍觀了上來,下雨一樣地啄著地麵。“馬蜂窩是中藥材,可以賣錢,咱收集起來。”哥哥說道。哥哥比我大兩歲,剛上小學三年級,可比我懂了很多東西,成績很好,一直是班級第一。而我則一直是哥哥的跟屁蟲。

處理完馬蜂窩,我們兄弟倆就開始肆無忌憚的打棗子了。竹竿所到之處,棗子就嘩嘩啦啦落滿一地。一邊吃著,一邊繼續打棗。直到屋後的鄰居十二三歲的大小孩亞山也跑來拾棗,我們才終止了打棗。亞山嚴疾手快,很快就塞滿了褲子,大衣的幾個口袋,手裏還捧著棗子,一邊吐著棗核,飛速地逃離了現場。我和哥哥隻能望著背影一通臭罵,可是又無可奈何,眼睜睜地看著他揚長而去。但幸運的是,我家有三棵棗樹,還有一棵冬棗樹在院子西南,而亞山家一棵棗樹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