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1 / 2)

我和周小萍下車一看,其它的片子都正在演,要看還得等一陣子,除過一部名叫《芬妮的微笑》的國產片。要等別的片子開演,我們就得繼續在彌漫著有毒廢氣的街道亂轉,或者找地方坐坐。周小萍拉著我的衣袖,說就看這個就看這個。我看著電影俗氣的大幅劇照,哭喪著臉說,不會吧,大老遠跑來看國產片,你不是要我支持民族電影的吧?周小萍噘著嘴說,不管,就要看,關鍵是體驗電影院裏的感覺嘛,再說你也不看看跟誰一起看呢?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我隻好依了這孩子。

沒熄燈之前,我還左右張望,看有沒有大學時代的那種情侶包廂,可惜沒有。看來北京的精神文明建設比我上學的那座城市做的好啊。周小萍拽拽我胳膊問,找誰呢,這麼積極?我故作深沉、一字一句地說:我在尋找一個逝去的年代——話音剛落,自己都感覺快要嘔吐。

90分鍾,我一共喝了一罐可樂,吃了兩桶冰激淩,還吃了一包爆米花。我自己也沒想到怎麼跟個女人似的,喜歡邊看電影邊吃東西。難道這電影真的無聊到如此地步?有那麼幾秒鍾,我又回想起和唐豔一塊看電影的情景,心裏又是酸酸的。那時候我們為什麼沒能像現在這麼邊看電影邊慢悠悠地吃點東西呢?我想是因為沒錢。還有我倆一到電影院就摟抱在一起,像兩隻精力無窮的小野獸。也許會因為口渴喝上一杯可樂,但從沒想到要吃什麼狗屁爆米花。

這是一部叫人憤怒的電影,裏麵充滿了叫人惡心的中國式的自戀。看了這種電影,會讓黎民百姓以為地球上有層出不窮前仆後繼的國際友人,他們胸中懷著對中國大好河山與中國勞動人民的無比熱愛,死了一撥,馬上就有更多的奮不顧身地撲上來……看著大銀幕上那個外國女人矯情的表演,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王誌文,這個我曾喜愛的演員也終於不可抗拒的老去了。我還清楚地記得他在《過把癮》中神經質的樣子。頭發淩亂、小白臉、倔強,穿著那些年還流行的夾克,風一吹就顯得褲管裏空若無物。還有那個叫做王朔的,他的《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曾經叫年少輕狂的我心潮澎湃。後來他批了一陣金庸、罵了一陣瓊瑤,就悄無聲息了。連無比生猛的薑文也漸顯老態。這些人還都年輕時的北京,顯得比現在有人情味,街頭還有三三兩兩下棋的老頭兒,還有什麼人騎著“二八”自行車在胡同裏吆喝著賣冰糖葫蘆。現在這些都沒有了。隻有圍著圍巾的中年婦女帶著據說是租來的孩子問你,要硬盤不?要光盤不?

電影就那麼不痛不癢地演著。我偷偷瞅著身邊的周小萍,她竟然看得聚精會神,嘴裏的東西嚼著嚼著就停住了。有好幾次,我都想冒一下險,伸出手從她背後摟住她,看看她是迎合還是拒絕。猶豫再三,還是忍住了。特別是看到熒光閃爍中她入神的表情,是那麼幹淨、那麼安寧,就好像月光下平靜的湖水。

從電影院走出來時也就9點多。在昏黃路燈的籠罩下,這座城市顯得異常嫵媚。她問,現在幾點了?我沒看表,說快10點了吧。其實,那時候也就9:15。她皺了皺眉頭,似乎在沉思。我見狀就說,等你到家估計就很晚了,你要是不怕我對你使壞,可以去我住的地方。她誇張地上下打量著我,鄙夷地說,就你這樣,我不信還能壞到哪兒去?我笑著說,不怕就走吧。說完這話覺得心情突然好了起來——以前在學校總覺得心情不好。工作之後心情總是不好也不壞,可以說是沒有心情,一直保持那種麻木的狀態。而當周小萍一說她今晚可以留下我就變得高興起來。不是因為我想對她做什麼,而是因為這個漫長的夜晚終於可不像往常那樣無聊。

“你那天說的話是真的嗎?”周小婷在五道口的城鐵邊問我。

“說的什麼話?”

“你說你會拍寫真啊。是真的嗎?”

“拍寫真?哈哈,那是說著玩的。”

我急忙說:“不過我這裏確實有個半專業的數碼攝像機,拍出來的東西效果還不錯,至少能看清楚。”

“好啊好啊!那你一會兒給我拍,好不好?”她撲上來,拉住我的胳膊搖來搖去,可憐兮兮的樣子。

JB不在家,可能找同學了。他隔上四五天就會出去住一晚,說是去同學那裏。也難怪,他碩士就在北京讀的,在這裏認識的人應該很多。

周小萍坐在我的床上,眼睛滴溜溜亂轉,打量著我的房間。她倒是沒說你的屋子好亂啊之類的話。她應該是來我這裏第一位保持沉默的女性。以前即使是俺們體察民情的趙處長來,也會說牛頓啊,不光要把自己收拾幹淨,還要把屋子收拾幹淨啊!每當這時,我就站在一旁摸摸後腦勺嘿嘿一笑,而陪同趙處長的隨行人員都會發出爽朗的笑聲。

“你怎麼不買台電視?這樣一個人住著多寂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