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坐在“神州五號”俯瞰,中關村一定被汙染嚴重的大氣籠罩,因此你是看不見的;如果坐著中央台的航拍直升機,中關村一定彩旗飄飄、歡樂祥和,因此你會感歎北京的日新月異;如果坐在公家的“奧迪”或者自家的“寶馬”裏,中關村一定人潮湧動、熙熙攘攘,因此你會大罵那幫開“奧托”的新手們愚蠢透頂;如果你騎著一輛二手自行車,中關村的高樓大廈一定晃得你睜不開眼,因此你決定勒緊腰帶,拚命攢一間房的首付;如果漫無目的地走著,中關村的廁所一定會和你玩捉迷藏,因此你是注定要尿褲子的。
關於中關村,老人們是這麼說的:在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北京城裏有一片寶地,是永定河的故道,那裏有旱河流過。人們因此稱其為“中灣”;到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這裏成了太監們的莊園,陰氣極盛,被稱為“中官”;然後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明代繪製地圖、留著辮子的科學家們,嫌“官”字有太監之意,改名為“中關”;等到了很久以前,也就是新中國成立後,這裏設立行政村,就給“中關”後麵加了個“村”字。
沒來北京工作之前,這三個字對一個我這樣的人來說是極具吸引力的。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嘛。我班一個北京的,說中關村賣電腦的安徽農民都開“奔馳”、“寶馬”,最差也是“奧迪”。那時候我們經常看到我們的校長大人騎一輛鏽跡斑斑的“二八”飛鴿橫穿校園,於是心中頓生無限惆悵,同時埋怨一個安徽同學,說你小子不去中關村賣電腦,跑到這裏幹嗎?此人一臉委屈,說他媽的我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一不小心就考進來了,早知道應該去中關村賣盜版光盤。
來單位報名的第二天,我在北大的“跳蚤市場”求得一輛50元的二手自行車,下班後迫不及待地在村中亂轉。那天日落西山、涼風習習,我騎著自行車仰望路邊的種種招牌:中國微軟、神州數碼、中科院、聯想等等,頓生萬丈豪情,心中竊喜。暗想腰彎了、眼睛近視了,到如今數十年苦讀終成正果了。
走到知春路的一個十字路口,紅燈亮了,我就停下來眯眼四處觀望。旁邊一後座上帶著個三四歲、流著鼻涕的小男孩的騎車的婦女瞪大眼睛看著我,我也瞪大眼睛看著她。她對著我張張嘴,我以為她準備問路。結果婦女說:要遊戲不、要軟件不?要毛片不?我驚訝萬分,同時沮喪無比——媽的,旁邊那麼多男性公民,為什麼偏偏問我呢?難道我堂堂國家幹部,看上去像癡迷於毛片的人嗎?唉·····罷了罷了。我無奈地搖搖頭,繼續騎車向前。騎到人大讀者服務部的那個十字路口後往右拐,準備去北大看看。那可是我高考之前的夢想之地啊。於是我猛蹬幾下,繼續向前,五分鍾之後到了海龍電腦城。在這段不到一千米的路途中,又被攔住問了好幾次,問要不要硬盤要不要遊戲要不要毛片。問話者,性別有男有女,年齡有老有少,姿色有好有壞。當然,他們都被我義正詞嚴地斷然拒絕。但這幫人仍舊鍥而不舍,不斷向我發起攻擊。我終於怒發衝冠、忍無可忍。在一個稍有姿色、還算年輕的女人走上前說出同樣的話時,我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看著她說:我就是拍毛片的導演,正在中關村找演員,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呀?
鄙人目前就在中關村工作,曾經的太監莊園的某處——當年太監們的廁所也說不定。俺們這單位可是中央直屬,不過還是響應建立號召,改名為某某部的某某股份有限公司。如今大學畢業生後浪推前浪,一年多似一年,即便是這樣的公司,大家也都是削尖腦袋用盡吃奶的勁兒往裏麵鑽。鄙人畢業那年,應聘這個崗位的畢業生多達百人。麵試那天,我早上八點多從北京站下車,而後直奔目的地。因為前一天晚上在火車上沒有睡好,早飯也沒吃,麵試時稀裏糊塗、前言不搭後語。從那個女處長的豪華辦公室往外走的時候,我就想沒戲了,徹徹底底沒戲了。這次不光沒找成工作,還把俺們學校的臉丟得一幹二淨。回到學校後,我就將此事拋到腦後,立刻和其他同學一起投入到尋找工作的滾滾洪流當中。但是臨畢業春暖花開、情欲萌動之時,我卻收到了一封接收函。於是一切順理成章、水到渠成,我在烈日炎炎、口幹舌燥的8月,背著行囊來到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