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寂靜在暗夜裏鋪展開來，有如上好的一匹黑絲綢，密不透風地堵在眼前，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指使你假扮玉清的人是誰？”衛懷瑾有些激動，“他們連金枝玉葉都敢以假亂真，都能以假亂真，我西楚皇宮，還有什麼威嚴可言！”
“我說出來，太子哥哥隻怕也不知道。”宋昭垂下眼簾，“她叫白芍。”
眼下情況未明，她不知道衛懷瑾打算如何行動，不能貿然把蕭楚衡交代出來，
衛懷瑾深深皺眉：“白芍？”
“嗯，”宋昭點點頭，“是假名，真名不會告訴我知道。”
衛懷瑾有些懊惱的樣子，顯然，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不過宋昭並不打算告訴他更多，蕭楚衡為人陰險狡詐，她不想把衛懷瑾也扯進這潭渾水中來。
“那麼，你是什麼時候進宮的？”
宋昭慢慢伸出右手，攤開：“五年前。”
“太子哥哥十六歲隨軍，曾隨軍戍守慶城，應當也曾路過洛城。青瓷告訴我，這座園子的主人是兩年前才換的，想來應該是你戍邊一年後回京時購置的，對不對？下麵輪到我的問題了，”她仰起頭，倔強地和衛懷瑾對視，“太子哥哥，你對玉清妹妹有情，是不是？”
紅燭幽暗，蠟燭芯的一頭已經燒成了焦黑，燈火一跳一跳的，讓人覺得心頭也突突地跳得不安穩。
衛懷瑾的臉色隱在燭火的那頭，明明暗暗之間，依稀能看見眉頭的一抹慌亂。
這樣單刀直入的問法，讓他驟然失語。
有情麼？必然是有情的，是怎樣的情呢……
他幾乎都忘了，在過往的年月裏，玉清嬌柔羞怯，早熟的少女拉著他衣袖，一聲太子哥哥還沒喊完，已經未語臉先飛紅，嬌羞了一季的春色。
衛懷瑾張了張唇，想要用力說出一個“是”字，話到嘴邊卻又停住，
那時候，玉清十歲，他十五，隱隱有什麼種子，隨著春日裏飄飛的蒲公英，落在心裏，萌出細幼的嫩芽。
第二年，他離開楚京，離開了那個小小的，單薄的倩影。
那人影卻隨著邊城酷烈的寒風入夢而來，讓他歡喜，悸動，魂牽夢繞。
一年之後他回到京城，看她帶著侍女折花，依然嬌羞柔婉，卻開始變得有些活潑。那是他滿心歡喜不曾注意……
他心頭猛地一顫，玉碎說，她是五年前取代的玉清進宮來。
也就是說，這五年來，他麵對的人兒都不是衛玉清，而是玉碎。
玉碎不比玉清，她的溫和而堅強，有時候甚至能夠給他帶來力量。
而她又是聰慧可人的，對於他顯而易見的親近，一直保持著親昵而不親密的姿態。
她巧笑嫣然，對著他一聲聲地喚著太子哥哥，而從前的玉清，私底下是會喚上一句瑾哥哥的……是否那時，她已經看出了他對親情的逾越，所以才會刻意保持距離。
衛懷瑾自失地一笑，無力地用手撐住床沿，定定地望住了眼前的少女。
“何必再問呢，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早就猜疑，隻是不敢妄加揣測。”
宋昭坦然承認，輕輕握住衛懷瑾的手，這才發覺他掌心裏潮潮的都是汗，禁不住一陣心疼。
“阿昭沒有責怪的意思，這些年來，太子哥哥過得何嚐容易？太子哥哥對玉清的好，阿昭也都看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