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站在一顆芒果樹下,路燈光照不到的角落裏。地上有一些死掉的煙頭,風從街道的那一頭吹來,呼嘯而過,消失在另外一頭。
夜深人靜,涼意襲人,在這亞熱帶的城市,秋天終於還是來了。我狠狠吸了一口煙,心裏打算著,等這次回去,就該把外套翻出來了。
煙霧在黑暗裏消散,這樣的憂傷無始無終。
過了午夜十二點,手機上的日曆跳動,從理論上講,已經是新的一天了。我又等了幾支煙的時間,電話終於響了,謝天謝地,是葉子薇。
她當然是剛剛回到家裏,連鞋都還沒脫,就打電話給我的。我當然是剛剛到她家樓下,就在幾分鍾前,因為我實在太過想她。
電話的那一邊,她驚喜地叫道,雲來,不是吧?你說的是真的嗎?你是在騙我對吧?
我爽朗地笑道,騙你的話,你就是小狗哦。
葉子薇不想跟我鬥嘴,她接連追問幾句,確定了我真的在樓下,之後便說,你在大堂等我,讓我下去接你。
我答應道,好。
她最後說,雲來,我好愛你。
十五分鍾後,在電梯裏,我們柔情蜜意,顧不上有攝像頭,已經擁吻到了一起。她的舌頭那麼柔軟,就像我第一次吻她時那樣。
在這個晚上,許多事情發生了,卻像什麼都沒發生過。許多事實都被掩蓋,我們能看到的,隻是彼此呈現給對方的表麵。
就好像她的房間,一切擺設都無動於衷,沒有其它男人來過的跡象,當然,也沒有我留下的痕跡。我穿的睡衣,都被她收進衣櫃,如今幫我捧了出來,散發出柔軟的芳香,又疊得那麼整齊。我實在沒什麼好抱怨的。
這一個夜晚極盡纏綿,當我每一次深入她體內,都像是最狂熱的愛,或者最狠的報複。
當風暴過後,雲雨初歇,她躺在我的身側,用指甲在我胸膛上畫圓。我突然說,子薇,你來深圳吧。
她微笑道,好啊,下星期?
我一把攥住她的手掌,一字一頓道,不,我說的是一輩子。
葉子薇抬起頭來看我,眼裏帶著一點迷惑,嘴角卻還滿是笑意。我靜靜地凝望她,直到她看出我不是在說笑。
笑容在她臉上淡去,像是墨滴消散在一杯水裏。
她猶疑著,輕聲說,雲來,怎麼突然說這個?
喔,其實這並不是突然。在這段時間裏,我已經厭倦了互相欺騙,然後是彼此猜疑,我也知道,再這樣下去的話,我們最終不會在一起。
你跟我都知道,在分隔兩地的戀人之間,信任是多麼脆弱的東西,像一件玻璃工藝品。你知道隨便一件事情,就可以輕易把它毀掉,而你越是精心嗬護,小心翼翼,它越要摔碎在你手裏。
你無能為力。
在另一方麵,我固執地認為,隻要搬到一起住的話,所有的難題都將迎刃而解。我們會建立家庭,生兒育女,像周圍的夫妻一樣生活。至於兩個人是不是真的適合結婚,我卻連想一下都不敢。
然而子薇,葉子薇,我該怎麼跟你說呢?坦承我心裏的困擾,隻會給雙方帶來更多的困擾。在這個時候,我有義務表現得堅定。
於是,我把她的手拉到胸前,用最誠懇的語氣說,子薇,我不想再這樣兩地分居,我想要每晚都抱著你,每一天早上醒來,都能看見你的臉。
她柔軟地一笑,說,我也想要這樣,可是……
我緊緊攢住她的手,打斷道,先不要可是,好嗎?難道你不想和我一起生活?
她一邊努力把手抽出來,一邊辯解道,當然不是,但你這樣子好突然……
我急切道,有什麼好突然,我們始終要搬到一起,才能結婚的,對嗎?
她卻啊了一聲,皺眉道,雲來,你弄疼我了。
我隻好鬆開手,葉子薇輕輕說,雲來,你聽我講,如果是我讓你來廣州,你願意嗎?
其實,關於我從深圳搬到廣州,這個想法,我也不是沒考慮過。可是每次想不到半分鍾,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要我這個奔三的男人,丟下供了一半的房子,以及辛苦積累的人際關係,離開生活了八年的深圳,嫁到陌生的廣州?別開玩笑了。
好吧,先拋開麵子問題,光從經濟方麵去考慮。工作幾年,我並沒有多少存款,而房貸是每個月都要還的。隻要三個月沒有收入,我連吃飯都會成問題。而如今正是金融危機,要在廣州找到一份同等收入的工作,好難。
我一個大老爺們,總不能宅在家裏,讓葉子薇養我吧?
我剛想把這些話都解釋給她聽,她卻在床上坐起身來,用手掌捂住我的嘴巴,像是電影裏的謀殺場景。
然後,她俯視著我的眼睛,慢慢說,雲來,你要說的,我都知道。所以我求求你,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好嗎?你有你的難處,我也有我的難處,都一樣的。
我用手肘撐著身體,也坐了起來,平視著她的眼睛,爭論道,不,我們是不一樣的。男主外,女主內,等我們結了婚,你做全職太太好了,我會在外麵努力掙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