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咬緊牙關，一言不發，就這麼看著眼前的妖嬈的婦人。
那婦人起初還饒有興趣，後來見我不說話，便伸出兩根染了鳳仙花汁的指甲，托起我的下巴，左看右看，無味道：“原來是個啞巴。”
林壯，也就是我的爹，點頭哈腰地對那婦人說：“不是啞巴，不是啞巴。”隨後推了我一把說：“快，叫娘。“
我固執道：“我娘叫葉雪，是個幹幹淨淨的女人，不是她秋仙娥。”
言下之意自然她不幹不淨。
秋仙娥一張粉臉頓時漲的通紅，不聲不響看著林壯。林壯揚起手給了我一個巴掌，罵道：“媽的，跟葉雪一個德行。”
我半邊臉火辣辣地，伸手捂住臉，把眼睛瞪著林壯，嘴裏說：“若是我娘沒走，看見你這般待我，她會怎麼想？”
林壯愣了一下，接下來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惱羞成怒，一回身隨手抄起地上的掃帚，劈頭蓋臉地往我身上打，我吃痛不過，伸手用力一推，竟然差點把林壯推了個趔趄，林壯站穩後又驚又怒，上下打量我，但不敢再打了。
我見他扔了掃帚，越發把話說下去：“自從我娘走後，你便成天流連煙花巷，家也不顧，髒的醜的都往屋裏拉。你嫌棄我是個拖累就直說，難道我離了你就活不下去了不成？”
林壯氣道：“你你你……好啊你，你給我滾。”
“於是我就真的滾了。”我站在田埂子邊，嘴裏叼著個翠綠的草尖，擺出一副“姐姐厲害吧”的樣子，看著麵前的小包子。
小包子的原名自然不叫小包子，據他所說，他大名好聽著呢，叫李澈元，是大梁國的太子，未來的天子。
這話我自然是不信的，別人也不信。我第一次見到他時，是在賣餛飩的張老頭的攤子上。
張老頭年紀約莫六十上下，一把絡腮胡須早已發白，我娘沒走之前時常帶我來這買餛飩吃，十文錢一碗，雞湯熬煮，蝦仁做餡，再淋上紅通通的辣椒醬，簡直是人間美味。我是唯一能夠一口氣吃掉三碗的人，因此張老頭熟知我們母女，每次見到我們都笑眯眯地說：“大娘子小娘子要來一碗伐？鮮湯管夠，隨便你們續。”
那一天，我頭發被掃帚打得亂糟糟，有一縷發絲散了下來，遮在臉上紅腫的巴掌印上，衣服也亂糟糟，被扯的七零八落，就這麼出現在餛飩攤上，倒把張老頭給嚇了一跳，忙說：“小娘子莫不是在外受誰的欺負了？”
我抽了抽鼻子：“沒人欺負我。我不要我爹了。”
“啊？你不要你爹？”
我點頭：“是的。我離家出走了。老頭，能不能問你賒一碗餛飩？等我有錢了一定付你十碗的錢。”
張老頭舌頭打轉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說：“有有有。這次算請你。不過，老夫覺得你還是回家去比較好，現在這世道亂的很，你一個小女娃……”
我不耐煩地打斷他：“老頭子你管做餛飩還管別人的家事？我走就走了，現在不後悔，將來更加不會後悔。”
正說話間，離我三丈遠的地方，傳來一陣叫罵聲，我扭身一看，原來是賣炊餅的丁老頭揪住一個八九歲孩子的衣領叫罵道：“你狗肉成精的！吃餅不要錢，還敢戲弄你老子我？”
從他們身邊走過的一個頭發些許花白，一看就知道愛傳小八怪的大嬸聽見這話停住了腳步，站在一旁看熱鬧，眼睛都快盯上去了，漸漸地人們三三兩兩地都圍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