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劈裏啪拉的鞭炮聲，隔壁黃局長家不停的門鈴聲，客人“黃局長，過年好”的道賀聲，攪得老淩心裏亂哄哄的，他不由得有點落寞。
老淩想：今年怎麼搞的，張股長、李所長、林科長……怎麼還沒來給我拜年，都大年二十九了。他把客人來拜年的道賀詞、表情、動作都重複了上千遍了：客人按響門鈴時，自己麵帶微笑，打開門，一聲“過年好”，然後就客氣地說，大家都是同事，來了就好，怎麼還帶東西呢，這樣就見外了，道聲賀就行唄。接著接過東西，讓內人泡茶。客人坐下，說些今年過節真熱鬧之類的不痛不癢的話。
老淩一遍又一遍地像演電影一樣重複著這一係列的細節。可是，家裏依然是冷清清的，唯有電視的畫外音給了這裏一絲的生氣。
老淩想靜下心來，可那硬鑽進耳朵的聲音卻源源不斷地從隔壁射過來
，像香魚餌一樣地釣起老淩的胃口。他感到似乎有什麼東西堵在心裏，不由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不耐煩地變換著電視頻道，一遍又一遍。
他妻子轉過臉不認識似的盯著他說：“今天你咋了，是吃錯藥了？”老淩斜靠著沙發，慢吞吞地說：“你沒聽聽隔壁的聲音嗎？人家那熱鬧勁才叫過年呢。”
他妻子嗯了一聲：“你道你是誰，你不是淩主任了，你現在是經濟局淩主任科員了，人家高興就叫喊你淩主任，括號主任科員，不高興就叫你淩可明同誌，誰讓你這麼沒出息，五十未靠就下了，還臭美的，等著別人來拜年，做你的美夢去吧！他老婆氣哄哄地把電視關了。
老淩手拿遙控器，被妻子搶白了一頓，不由得愣住了，妻子講完了他才噢了一聲。好象陳景潤突然發現數學難題的答案似的恍然大悟了過來。他臉上現出不可言喻的表情，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當初，要不是我提拔他們，他們怎麼當……可現在……唉，人啊！
這時，門鈴聲很清脆很悅耳地響起來，門鈴聲把老淩從沉思的深淵揪了回來，他興奮地跳了起來，準備衝去開門，可他懷疑自己聽錯了，又失望地坐了下去。一會兒，門鈴聲又清脆地響起來，他妻子叫道：“你是死了，門鈴響了那麼久了，怎麼不開門。”老淩知道自己沒聽錯，那是真的，於是就站起來，慢吞吞地打開門。
門外，怯生生地站著個老頭——財委看大門的老孫頭。老淩愣了一下，笑道：“老孫，您敲錯門了吧！”
老孫頭摸了下鼻頭道：“淩主任，我沒敲錯，我是來給您拜年的。”老淩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是老孫頭耳背，沒聽清。他就大點聲說：“你真是給我拜年的？”
老孫頭用肯定的目光看住他說：“真的！”
老淩才笑哈哈地把老孫頭讓進了家門，他讓妻子趕緊泡茶，又親自給老孫頭剝了個柑子，探過頭詢問道：“老孫啊，今年啥風把您給吹來了，你怎麼想起給我拜年了？”
老孫頭道：“淩主任，您還記得我兒子吧。”
“記得，記得。”
“當初，我兒子中專畢業，請您幫忙推薦到我們單位工作，您讓他等，說是單位沒編製，可別人進了一茬又一茬，這一等就是三年，我兒子沒了信心，就下深圳了。這一去七年了，現在自己辦了個公司，一年四十多萬元的進項啊。前天開轎車回家過年，聽我說您退居二線了，他就讓我來給您拜年了。”老孫頭說完看著老淩笑了。
老淩默默地聽著，麵上的表情很複雜。
老孫頭呷了一口茶，眯縫著眼繼續說：“淩主任，感謝您對我的關心照顧，我想，我兒子好在沒進這政府大院，不然他現在還是死窮啊！”
老淩聽了老孫頭的話後，兩眼怔怔的，口裏喃喃道：“這真是特別的一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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