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盛夏,來得特別快。
五月初旬,上海就開始變得格外悶熱,種植在庭院中的那棵楓樹裏,蟬鳴聲終日不絕於耳。
窗戶大開時,會飄進樹脂的香味,為了讓辛呼吸舒暢,陌梣就把床搬到了陽台邊。
迎麵而來的晚風很溫柔,橙黃色的日落也好看。
可大多數的時候,辛都喜歡望著窗外的樹葉發呆。
他會賣力的找尋著剛冒出頭的新芽,也會耐心的數著今天有多少隻小麻雀,曾在枝頭停留過。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竟會開始留意起,這些渺小又無味的瑣事。
他想,或許是年紀大了,變得有些多愁善感的緣故吧……
後來隨著上海的天氣愈發炎熱,辛也逐漸沒了食欲。
陌梣隻能跟著網絡上的教學視頻,做些精致的甜品, 哄著他能吃一點是一點,不過作用微乎其微。
就算白日裏吃進去不少,辛也會在夜裏高燒不退時都會嘔吐出來。
那個有落日的傍晚,喝過一大堆氣味難聞的藥後,辛像往常那般,輕合雙眼靠在他的肩膀上打盹。
停滯西方不舍離開的餘暉,散落在他半垂著的睫毛上,他的眼下倒映出兩抹斜長的輪廓。
“陌梣……”
他輕喚著他的名字,可話音剛落,他便蹙緊著眉頭,捂住再次泛疼的胸口,將急促的呼吸平緩了許久後,才喃喃道出聲。
“我想,我大抵是撐不過今年了……”
窗外的風很輕,路過樹梢時,沒有帶來任何響動。
就連他呢喃出口的詞彙,也羸弱到陌梣幾乎什麼也沒聽清。
“別說胡話,辛。”
陌梣終究還是回避了他鮮血淋漓的請求,沒有給出任何答複。
可臨近心髒的那個位置,像是被銀針刺得千瘡百孔,疼得他渾身血肉都在跟著扭曲顫抖。
他摩挲著懷裏那張愈發消瘦的人臉,緩緩的低下頭,顫抖著雙唇,蒼白又無力的吻上他的額間。
“乖,快睡吧……”
“睡一覺起來,什麼都會好的……”
寂靜的夜幕裏,這些話倒是像在安慰他自己聽的。
他知道,這種暗無天光的日子,永遠都不會結束。
因為深淵的盡頭,是下一個更加痛苦的深淵啊……
☆——————
接近五月尾聲的那段時間,辛每天都能收到來自林西的電話短信轟炸,可他沒有打算理會。
這副身體的狀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使接受化療,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已經沒什麼很大作用了。
除了挨疼,就是活著受罪。
可陌梣並不這麼認為,他不會放棄任何治療的手段。
所以辛就被他一把扛在肩上,強行擄去了醫院。
路上,辛把這輩子積攢在肺裏的髒話,一股腦的全罵了出去。
那個坐在主駕駛專心開車的人,頂著被他抓花的一張臉,有一出沒一出的聽著,沒有生氣也沒有回嘴。
治療室的隔音並不好,陌梣蹲坐在門口,眼神空洞的聽著裏頭傳來的聲響。
那些痛苦的呻吟,帶著成千上萬的利刃侵入他的耳道,將他的耳膜活活剝落。
他全身的血液停滯堵塞,連四肢都開始變得異常麻木。
最終,陌梣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做不到啊……
他真的做不到啊……
哪怕隻是隔著透明的玻璃,偷偷的看上那麼一眼,他都做不到……
站在一旁的林西,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
其實林西偶遇過他好幾次,可每一次他都不敢上前打招呼。
因為這個學長總是不苟言笑,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模樣。
一點也不同於辛的和藹可親,林西覺得陌梣這個人,看起來就不好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