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恍惚中感覺被人抱起,身體沉重,意識難以集中,渾身仿佛火燒般痛苦。
耳畔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歲歲年年……”
女人的聲音虛浮,聽不真切。
“平平安安……”
我應該是死了?現在是幻覺?走馬燈麼?
“長長久久……無病無災……”
我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
入目是夜。
大雪紛飛,狂風呼嘯,暗月無光。
女人緊緊的抱著我,她單薄的衣裳在風雪中緊緊貼在身上,可以看出女人骨瘦如柴。
嗓子幹癢難耐讓我不自覺的發出聲音。
“唔……”
她放開了我,一手輕撫著我的臉頰。
終於可以看清女人的樣子了。
一頭長發好似枯草,隨狂風飄蕩,長期的營養不良導致皮膚不正常的發黃,臉上的皮膚幹枯的貼在骨頭上,且有幹枯的血跡在臉上,眼神暗淡,眼眸通紅,如同影視劇裏的喪屍。
雖然頭疼欲裂,但我還是努力思考著……可以確定,我不認識麵前的人。
“今後娘親不在身邊了,你一人也要好好活著。找一個如意郎君,無需大富大貴,平穩無災的渡過一生便好……”她語調沙啞卻溫柔。
我想要說些什麼,但隻是微微張嘴,便覺嗓子幹癢難耐,無法發聲。
“今後娘親……不在身邊……定要好好照顧自己,莫要……”
女人聲音哽咽,眼眶微紅。
“今後我不在身邊……你該怎麼辦啊……嗚……嗚嗚……”
她終於忍不住哭出來,卻極力壓低自己的聲音……
她輕輕將我放下。
“要活下去,要好好活下去……”
她將什麼東西放在我的手心,但我的肢體麻木,感覺不出是什麼,隨後脫下外衣蓋在我身上,自己隻穿了件單薄的褻衣……
“老天保佑我家小溪,歲歲年年,平平安安……”
此時遠處傳來了幾個男人的聲音。
“定然就在附近!那婆娘帶著個小娃,絕對跑不遠!”
“他媽的!老子追了好幾天了!讓我逮到,老子親手將那婆娘,扒皮拆骨!”
“找!定然就在附近!”
女人也聽見了說話聲,這麼大的風,卻也能聽見,估計說話的人離的不遠了。
‘唦唦’
女人輕柔撫摸我的頭頂。
隨後她起身便要走。
我下意識的想要留在她,奈何身體無力,居然連簡單的抬手也做不到。
“……”
女人最後再複雜的看了我一眼,便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雪夜風大,能見度隻有短短十數米。
我就這樣直直的看著女人的身形,消失在視線中。心中似乎是……不舍?
遠處男人的聲音再次傳來。
“臭婆娘!淦恁涼!”
“莫跑!”
“你們幾個快追!怎連個婆娘都追不上!”
……
聲音漸漸遠去。
我隻感頭痛欲裂,意識難以保持清醒……
不知剛剛複雜的神色有什麼深意,唯有女人的眼神還印在腦中。
那仿佛是看著世上最珍貴的寶物。
天旋地轉,我終究還是堅持不住昏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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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見清已經吸引著男人們跑了有一會,但卻絲毫不敢停歇,口中喃喃自語道:“離遠一些……再遠一些……”
瘦弱的身軀,根本就跑不快,饑餓許久的身體,現在隻是在壓榨自己僅剩的一點氣力,腳步虛浮,搖搖欲墜,仿佛下一刻就會被風雪吹走。
不遠處男人的聲音傳來。
“臭婆娘!站住!”
“還跑什麼!?現在停下便讓你死的痛快!”
“那個小娃兒跑哪去了!”
顧見清沒去管身後的動靜,也無法去管,她自己的身體也不好,餓了許久了。
入目所見皆是模糊,隨時可能倒下。
身體痛苦,但她的的思想也沒有停下……
小溪病的那般厲害,離了我能活嗎?
冰天雪地,她那般小的孩子怎麼辦?
若是活下來了,她今後該怎麼辦?
若是那些人殺了我,回去找她怎麼辦?
如此種種,心中擔憂不止,卻全然忘了自己如今有性命之危……
“我該……嗚……我該殺了她的……嗚嗚……”
她在風雪夜中嗚咽著說道。
“她一人該怎麼辦啊……”
風雪刮過枯木的縫隙,發出嗚嗚的聲音……
似乎是最後僅剩的氣力了,顧見清跑不動了……
‘呼——’
風雪驟然加劇。
‘嗖——’
‘嚓’
一根削尖的木頭,插進了顧見清身旁的泥土中。
顧見清已經無力躲閃,激烈的運動讓她兩眼發黑,雙腿也在不住的顫抖。多日隻靠樹皮和積雪充饑,身體早就超出負荷。
“老天……保佑……”
再遠一些。
“歲歲……年年……”
又是一支尖銳的木棍擦著發梢飛過。
“平平……安安……”
再遠一些。
“求您……開眼……”
人的好運是會用盡的。
“還是舍不得……”
顧見清眼眶濕潤。
一根尖銳的木棍破開風雪,刺穿她的腹部。
顧見清倒在地上。
“淦恁涼,終於打到了。”
“臭婆娘是真能跑。”
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
該殺了她的……
顧見清如是想著。
不該留她一人在這世上的……
風雪聲漸漸的小了。
至少不會留她一人受苦……
‘嗚嗚——’
風雪刮過枯木縫隙的聲音愈加大了。
夠遠了嗎?
她如是想著。
小溪病的嚴重,能活下來嗎?
身後男人們的聲音近了。
離得這般遠,該是安全了吧……
雜亂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
老天爺啊……若您今後要她受苦……
腳步聲停下了。
便求您今日將她帶走吧……
一共三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