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丞相。”白衣男子衣不染塵,緩步走進大殿。
他神色平靜地望著坐於上位的人,眉宇之間,天生自帶一股疏離感,正是南朝國師——百裏空青。
新帝已經登基了,可他喊的還是過去的稱謂,周圍的人一時間心緊了緊。
他不要命了嗎?
新帝可不是過去的那位,手段素來冷酷,仁慈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他的反義詞!
“國師大人,好久不見,有失遠迎。”時寒舟眼神寒幽,鋒芒未掩,坐直了身子:
“不過您可叫錯了......如今的皇帝,是我。”
他銳利的視線掃過百裏空青,話音未落,兩旁的侍衛一下子抽出了刀!
清晰的刀刃與刀鞘摩擦聲響在安靜的大殿響起,刺耳極了,氣氛一下子凝固起來。
百裏空青目不斜視,微微斂眸:“過程並不重要,占卜的結果顯示,南朝終究還會是顧氏天下。”
“放肆!”時寒舟怒極反笑,眸色深深:“你真以為我不敢動你?”
他如今才是這天下的新主,號令百官群臣,什麼占卜,虛無縹緲的未來他不信!
付出了這麼多,失去了這麼多,謀劃了這麼多,未來,永遠掌握在他自己手中!
“您敢,可是您不會。”百裏空青淡淡道。
他抬頭看向了新帝,無機質的灰色眸子波瀾不驚。
因為先祖與開國皇帝的約定,他們一族任國師之人命運與國脈綁定,上百年來皆是如此,若是出了意外死亡,就相當於國脈被砍斷,導致天下動亂。屆時就不是天災人禍時不時來了,而是擠在一起一窩蜂來,再雄才大略的帝王也頂不住!
時寒舟既然當初沒有改國號,定然心中清楚此事,他雖冷酷,但也並非視人命如草芥,肆意妄為之輩,所以絕不會這麼做。
“你倒是了解我。”時寒舟意味不明說了一句,眼底暗沉,示意那些護衛把刀收起。
“隻是不知國師大人如今回來,所為何事?既然您如此相信你的占卜結果,大可以放手不管,何必回宮呢?”
看著眼前的老熟人,時寒舟不緊不慢喝了口方才沏好的茶,溫度適宜,入口回甘。
他還算了解百裏空青,這個人萬事不管,淡泊名利,隻關心維護國運,絕不做多餘之事。按理來說他隻是篡位,又沒篡國,依舊是南朝天下,國脈國運都沒受損,不該引起他注意才是。
“我是來勸阻您的。”百裏空青頓了頓,微不可察的波動無人發覺。
“命與運的軌跡無法阻止,但潛藏的陰影早已虎視眈眈。先帝既死,一味以冷酷手段壓製天下人並非好事,最後的反噬......您或許承受不起。”
“所以呢?你想說什麼。孤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種裝神弄鬼的家夥。”時寒舟道。
聰明如他,自然懂百裏空青的意思。他謀奪帝位未來會有反噬?
那又如何,該得的自己都已經得到了,便是死也好過籍籍無名。那才是他無法忍受的東西!
等等......
時寒舟輕吐了一口氣,目光幽暗,前些日子偽裝下看到的又再腦海浮現,那一幕幕太刺眼了,偏自虐般想了一遍又一遍,如今熟悉的讓他難堪。
還有那時在宴會之上,她對著百裏空青笑意盈盈,卻對自己視若無睹,百般提防,如此想來......
還是有沒得到的東西在,真叫人不甘啊。
就這般死了倒是不值當了。
“您是南朝的國師,自然也是孤的國師。國師請說,孤......洗耳恭聽。”時寒舟沉沉注視著百裏空青,眼中多了絲尊重。
又不是你死我活,勢不兩立的仇敵,沒有利益糾葛,請教一下又能怎樣呢?醉心政治的陰謀家總是這樣能屈能伸,雖然心裏莫名看他不順。
知曉時寒舟聽進去了,百裏空青鬆了口氣。他所說的確皆為事實,但亦有私心。
命運的齒輪緩緩轉動,時寒舟的未來在某一刻發生了微不足道的變化: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天道缺一,但留一線生機。陛下殺伐太重,孽力纏身,須知萬事不可做絕。為他人留有餘地的同時,也是在為自己留下一線生機......”
占卜看相之類的卦象皆不可輕易示人,若是說的太直白,不僅折壽,還易招致天罰,但百裏空青知道時寒舟多謀善斷,能夠理解其意,隻是在於他想不想做。
至少現在,他看不出對方心裏在想什麼。
“陛下!”一個小太監忽然出現在門口,打斷了他們的交談。
看著年歲不大,做事分外青澀,他看看國師,又掃了眼新帝的衣擺,不敢直視聖顏,一時間欲言又止,怪自己來的不是時候。
“何事?”方才百裏空青所說到底是入了時寒舟的心,他沒有發怒,心平氣和道。
眾生於他如棋子,一線生機......他要定了。
小太監道:“大鴻臚有要事求見陛下。”
聞竹?時寒舟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有些疑惑:“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