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照顧雲祁,卿憶長幹脆將自己的臥榻搬到了雲祁旁邊,這樣他處理完國事就可以每時每刻陪著雲祁。

拖著千瘡百孔的身體和悲傷與憤怒交雜的心情,雲祁撐過了冬天。

最後一堆雪也被暖意融化的時候,雲祁奇跡般地醒了。

卿憶長忙前忙後,欣喜萬分,時隔幾個月,那些醫官也終於保住了性命,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回家了。

卿憶長在的時候,雲祁一句話都不說,像木偶一樣任由卿憶長和侍者擺布。

卿憶長不在的時候,他才會詢問有關雲傾的事。他知道如今雲逸是雲傾的國主了,莫問柳和君無跡消失了,悟塵和歲清也不知去了哪裏。

隻剩他一個人了。本來還有不孤山的師兄弟可以依賴,可是不孤山如今也歸雲逸管轄了。

他無處可去,卿憶長似乎就是他唯一可以依賴的人了。

可是,他有今天,卿憶長也算是幫凶。他做不到當成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就這麼靜靜地待在卿憶長的身邊,做他的附庸。

白天,雲祁在院中的花園裏轉悠了許久,到傍晚才在屋前的躺椅上躺下,侍者為他拿來了披風,他眯著眼睛小睡了一會兒。

寂靜的院子,帶著暖意的晚風,雲祁感覺內心漸漸平靜了。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沒好,這段時間隻是回光返照。卿憶長在的時候他有意調用自己所剩無幾的靈力,讓自己看起來氣色好了許多。

仔細想想,他好像對這世間也沒有什麼可留戀的。

卿憶長帶了十裏紅來,距離上次兩人在雲傾對飲,已經是多年以前了。這幾年物是人非,雲祁知道卿憶長在努力想修複兩人之間的裂痕,可是,他們彼此都清楚,他們之間隔著的是國仇家恨,是無數戰士的鮮血,是永遠修補不了的鴻溝。

卿憶長自顧自地說著軍中的事情,雲祁聽著不做答。卿憶長給兩人各自倒了酒,還沒拿起酒杯,雲祁已經搶先一步一飲而盡了。

卿憶長知道雲祁在生氣,他知道自己錯了,從前不該將雲祁置於孤立無援的境地。不管雲祁如何生氣他都能接受,他願意把一切都交給時間,讓時間撫平雲祁的創傷。

這些天,卿憶長看到雲祁的身體肉眼可見地快速恢複了起來,他的內心是雀躍的。

這樣就好,總有一天,他們還能回到過去的。卿憶長殷殷地期盼著。

即使自從雲祁醒來,沒有同他說過一句話。

可是,在一個尋常的春日午後,雲祁還是永遠地睡去了。

卿憶長卸去了國主的位子,自認了一個將軍的稱號,帶著雲祁的屍體從此消失了。

歲清最後還是為了悟塵回到了天界,他甚至沒有去拜見天帝,就直接住進了月老殿。他依然是自由的,天帝出於歉意,沒有拿從前的事情怪罪於他,也沒有給他增添任何管束。他可以天上人間自由來去。悟塵做回了無塵公子,繼續掌管著人間的姻緣。

潭影公其實就是天帝遺留在人間的私生子,花重錦在目睹了莫問柳消失於弱水之後,跟著潭影公銷聲匿跡了。

卿憶長將雲祁帶回了雲傾,在一座青山上尋了一塊寶地,安葬了雲祁。他又在山腳建了一座小屋,每日飲酒忘憂,很快也死了。或許是飲酒過度,或許是憂思過度,總之,他就那樣靜靜地走了。

曾經受過卿憶長雨夜收留恩惠的旅人再次路過時,將他安葬在了雲祁的旁邊。

那時,他已經死去很久了。被留下的人離開得那麼蒼涼。

那旅人聽卿憶長說過些許自己的故事,以為卿憶長心心念念的是自己的娘子,原本想將雲祁與卿憶長合葬,挖開雲祁的墳墓,卻隻見到一具男子屍骨和一套戲服,便又將雲祁的墓合上,將卿憶長葬在了他的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