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懷瑾又偷偷溜出宮了。
太後已經接二連三的罰我與阮娘學了好數月的規矩,好不容易盼來皇後壽辰,將阮娘從我身邊支走。
我一身灰白交彙的男裝和同樣一身白灰交彙衣袍的李懷瑾在酒肆裏聽著戲曲兒。
瞎眼的老頭扯著二胡。二胡似乎蒙上了一層灰燼,有些老舊了,發出的盡是吱吱呀呀的聲音;倒是那小妮子,聲如細流,氣息悠遠綿長,像一股甘洌的清泉,讓人忘卻了那瞎眼老頭兒的存在。
那小妮子雲袖輕舞,蓮步輕移,唱至情深處時不禁淚灑衣襟,讓各位看客連連拍手叫好。
我嗑著瓜子,抖著腿,有些無趣的盯著對麵坐的李懷瑾好半晌兒。他已然被我盯得麵上暈了一層瑰紅,怯怯的將頭紮進懷裏。
他害羞了!
可他越是這般我就越是喜歡逗他!
我將口中瓜子皮一口啜出去好遠,低下頭,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著他,指著方唱罷的小妮子問他:“我好看還是她好看?”
他清眸微抬,羞紅著臉愣頭愣腦的看著我,不作言語。
瞧著他從脖子處往上蹭的鋪張浪費的一片緋紅,我想,這問題他估計是答不上來了。我話鋒一轉再問李懷瑾:“你知不知道她方唱罷的是什麼個事件兒?”
他似點頭後又猛地搖搖頭。
想來是不知了,我心中一喜,捉了把瓜子兒繼續往嘴裏送。
我道:“這曲兒唱的可是你們京都家喻戶曉的故事,按理說你理應熟悉,可你竟然不知?”我啜了一口瓜子皮繼續道:“念你久居深宮,姐姐今日就慷慨一回,且與你好好說道說道。”
“你不是我姐姐。”李懷瑾紅著脖子啞著嗓音反駁我,我直將他的話置於一旁,邊啜著瓜子兒好好地與他詮釋一番。
隨著那小妮子尖聲尾音揚起“紅衣來~白衣去~血濺沙場~魂不歸~”。我也為我方才詮釋的事件兒畫上了個非常完美的句號。
最是無情帝王家,隻是可憐了那女子,為兩國太平,年芳十八便自刎沙場,真是紅顏薄命!
我竟然覺得有些熟悉,戲文中的女子倒是與我西境坊間流傳的頗為相似。
死!太可怕了。
死了就不能吃我最愛吃的海棠花糕了,死了就不能活著回去見我阿爹阿娘了。
我還是當平庸之輩吧!這等傻事兒我是萬萬做不得的。
我拍掉啜進手掌心的瓜子皮,起身往外頭走去。
“你去哪兒?”
身後的李懷瑾叫住了我,我回首,看著他比我矮半個頭的個子。
我得好好找個理由遊說他。
我雙手叉腰,妥當道:“你且在此等我,我去給你買你最愛吃的海棠花糕。”
李懷瑾麵露愁雲慘淡之色眨巴著烏黑大眼盯著我,生生將我那鐵打的心窩窩盯出了一方小天地,我微笑著安慰他道:“我會很快回來的。”
見他乖乖坐下我才放心大膽的走出酒肆。
我誠不欺李懷瑾,一直向西,拐過長街往裏走約莫五丈再左拐有一家名曰“節節高升”的糕點鋪子,隻是門麵地勢頗為偏僻。他家做的海棠花糕是我吃遍京都糕點鋪子中最為好吃的了。正所謂“酒香不怕‘港’子深”。
我進了門,店中充斥的海棠花香撲鼻而來,仿佛墜入了海棠花海中。
糕點鋪子老板正頷首賬簿中,手中撥弄的算盤發出銅錢般的叮當脆響聲。
他有些過於投入,未察覺我的生氣。
我輕咳了一聲喚道:“老高!”他疑惑的抬頭,見到是我,那皺巴巴擰成一團的麵容瞬間綻放開。
老高麵笑著深一腳淺一腳的跛著步子迎向我:“哎喲,小公子!可是好數月不曾見過你了,今日怎的有空來?”
我笑著對他抱拳後揮揮手,我亦不好與他說若非太後老人家管得緊,我早來十之八九次了。
我笑問:“今日可還有海棠花糕?”
他笑著答:“有,我每日都給小公子留著兩三塊呢,就盼著您有朝一日能再到店裏頭,可是這一盼啊就盼了好些日子。”
我揚掉裙擺上沾染的灰燼,兩隻烏黑的眼睛骨碌了好一會才道:“家中事務纏身,好不容易今日得了空子便直直往你這趕來了,你可還剩些海棠花糕?”
老高笑著說:“近日天氣愈發的燥熱,所製海棠花糕不宜過多,我按慣例隻給小公子留了兩塊!”
兩塊也好,勉強能解得了我這刁鑽的饞蟲。
我說:“無礙,你且與我包起來。”
我與老高說話間隙,糕點鋪子老板娘已將海棠花糕用油紙打包好遞到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