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危機(3 / 3)

秦勵進來的時候,剛好看到林岫坐在老位置上悶悶不樂咬著筆頭,她以往很少顯出這樣無精打采的神色,像疾風肆虐下飄忽的燭火。

秦勵識趣地沒有打招呼,隻上前替她關了一扇呼呼灌風的窗。

林岫懵懵抬眼,便看到他淤青淡褪的嘴角,一隻手扶在窗框上,半個肩膀斜掛著書包,細致、沉默又踏實。

“秦勵……”

“嗯?”

“秦勵……”

“在。”

不知為何,林岫晃了神,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巴巴喊了他兩遍。秦勵誤以為她有事要同自己講,便摘下書包,俯身坐於旁側聽候。

這突如其來的近,讓林岫感到一陣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的壓迫,她顫抖的睫毛忽閃著局促的不安,紅潤飽滿的嘴唇微微翕動卻欲言又止……冬天的羽絨服外套蓬鬆厚實,二人的手臂幾乎挨到一起,防風的衣料麵布互相摩擦,發出細微的窣窣聲。

“對不起,我沒評上,所以沒回你消息。”林岫坦誠自己嫉妒的失落。

原來她愁眉不展是為這個,秦勵看著她臉上藏不住的心事,一切不屬於他的可愛與哀愁都近在眼前,毫無設防,像不經意的誘惑。秦勵的喉結動了動,手上擺弄著林岫的寫字筆,那筆在他寬大的手掌裏,趁得像一根細弱的葦草,隻輕輕用點力,它就折了。

秦勵是不擅長安慰人的,林岫看穿他眼底赤忱的熱情混雜著無措的窘迫,歎了一口氣,笑笑說:“你坐後麵去,別擠我!”

秦勵拖著書包換到後排,順手牽羊“偷”了林岫的筆,把它夾在自己書頁的中縫,這點私心的占有,料她也不會追究。

“秦勵……”

“什麼事?”

“明天請我吃飯吧!”

“好。”

林岫扭過頭狡黠而得意地瞧著他,好像在炫耀自己成功訛了一頓飯。說來可笑,有那麼一瞬間,秦勵竟覺得林岫是有些喜歡自己的;也僅僅是那麼一瞬間,他就被拽回現實。

“你男朋友來電話了。”

他提醒林岫,更像在提醒自己。

林岫看著延年的名字在靜音狀態下無聲地催促,忽然感到一陣陌生的刺痛。

這兩日,她的內心始終帶著一股不願溝通的怒火,逃避著,對延年愛答不理。他發來的未讀消息堆成紅色數字:還沒有讀的文字、還沒有聽的語音、還沒有看的視頻、還沒有領取的轉賬……都在林岫絕情棄愛的手指一劃之下,被刪成互聯網的數據垃圾。

她對自己的麻痹是有些玄乎的奇效的,短短兩天時間被拆解成煎熬的分秒,也久得足夠讓她的大腦選擇性遺忘掉這號人物。如此自欺欺人,他仿佛真的就淡出了她的生活,微縮成一個小小的網絡頭像,隻待她施舍一點憐意,抽空回複些隻言片語,他便心滿意足。

可她卻一點都不肯。

遲疑著,延年變成了一通未接來電。

林岫聽到秦勵從後麵傳來輕輕的一聲歎息,回過頭白了他一眼,秦勵打一激靈,感慨道:“如果延年給我打電話,我會跪著接!”

林岫說:“他給你打電話是不可能了;他打你倒是有可能。”

秦勵秒懂,也不接話,隻抿著嘴笑,不知是笑林岫還是笑自己。突然,他想起另一樁本不相幹的事,臉上的神情霎時變得猶豫而嚴肅。

“你還記得上次跟我打架的那個化院的男生嗎?他已經被學校開除了,原因是績點不達標,被勒令退學。”

“這麼嚴重!不是已經和解了嗎?”

“和解是說給你聽的,他們怎麼可能真的和解?”

“他們……”

林岫蹙著眉頭思索,心髒有些發緊,越想越慌亂,甚至害怕——說是恐懼也絲毫不為過。原來這隻是劉律師的“順水推舟”和晉川的“到此為止”,他們收斂、克製過的怒火的餘威,小火星子迸到普通人身上,燒起來竟是一場趕盡殺絕的滅頂之災!

大仇已得報,林岫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當初,她情急之下找到晉川求助,隻是想幫秦勵免於處分而已,至於另一方領什麼賞、挨什麼罰,她從未想過,也不關心。

隻是開除,絕非她本意。

“秦勵,我做的是不是太過了?”

“你沒錯,是那小子咎由自取。”

林岫望著窗外的灰雲,竟有些後怕。樓下搭建台子的聲音錘得叮叮咚咚,隔著緊閉的玻璃窗戶悶悶地傳來,像極了秋後算賬的索命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