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檀心與公玉危月下相約，此時已是深夜。
公玉危不與其他弟子共住，便將戚檀心帶去了會客堂，兩人兩盞一柄燭，一言一語說起了昨夜發生的事情。
戚檀心將事情和盤托出，唯獨沒說她身死輪回一事。
倒不是她不想說。事發之時，她也曾對遊祝談及此事，結果剛想開口，一切便回到原點。她睜開眼就是那索命的水鬼，如此又死了一次方才活著看見第二天的太陽，說明此事不可與外人道，就算與鬼道都不行。
公玉危聽完來龍去脈沉吟一聲：“確實古怪。一般鬼魂被激怒後才出招，你說他神智全無，像是朝你追魂索命而來，莫非是你殺了它？”
戚檀心搖搖頭：“我根本不認識它。何況我靈力低微，隻會使個尋常法術。不知公玉少主可知‘移怨咒’一術，我懷疑有人利用此術禍水東引，將怨氣嫁接到我身上了。”
公玉危：“確有此術。但你話裏還有一處存疑。你說它輪廓不清，若隱若現。公玉氏述鬼一書有記：凡間地下各一世，生者難料此身事，死者需過生死門。”
“若選‘生門‘，則作為野鬼留存人世，也就是你平日所見；’死門‘則為忘塵輪回，轉世再生。若鬼魂不願入輪回，那就要等到魂飛魄散，世間再無此人。”
“鬼魂生前如何，死後就是如何。若他失足高處跌落，那他死後就是一灘肉泥；若他火烤焚身，死後就是一副骨架；若他水淹溺死，死後就陰暗潮濕。但無論何種死法，大多鬼身都飽滿殷實，不存在若隱若現一說。”
“你說你自小有眼通鬼，可曾見過垂垂老矣的魂魄？若隱若現，正是說明留存人世太久，三魂七魄不全。”
她蹙眉：“少主這是何意？或許水鬼已死百年，魂魄不全呢？”
隻見公玉危神色凝重：“移怨咒通常生效於厲鬼，因此施術者不會用於長留人間的鬼魂，就算用了，鬼魂也會忘卻自己的目標。因此，水鬼的魂魄有九成是被人生生撕碎後，再施以移怨咒的。此術倒是好解，殺了水鬼，移怨咒便不複存在了。”
他個頭本就比戚檀心高，此時看似漫不經心地修理花枝，實則居高臨下地側目斜睨戚檀心，用意味深長的語氣道：“但此人心狠手辣，不知是否針對戚姑娘乃至戚氏而來，若不揪出幕後之人，姑娘安危難以保證，連悲天觀日後都難得安寧。”
戚檀心抬眼與他對視，眼中頗有探尋之意：“公玉少主的意思是？”
公玉危笑道：“姑娘可知一道戚氏秘術，可以重塑死者魂魄？”
戚檀心一愣，目光不自覺落在身側的遊祝身上。
八年前，她就是用此術將遊祝的遊魂修複的，可就算她費盡心力修複魂魄，遊祝仍舊想不起身前事，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忘卻了。彼時戚檀心一笑，隨意道：“你這野鬼四處在人間遊蕩，又祝發文身，便叫遊祝吧。”
她點了點頭：“公玉少主的意思是，讓我尋魂捏魄，將水鬼的三魂七魄重塑？實不相瞞，我曾對鬼法有一二了解，因此可見施術者所在。此人正是婢女綠荷，昨日我見她身上攜帶絲縷怨氣，因此我猜，殘魂興許在…”
公玉危咬字一重，打斷了她：“你懷疑江挽卿？”
戚檀心瞬間明了他話裏的意思。
其實昨日一行，她就看得出公玉危與江挽卿感情不錯，公玉危雖在她麵前暗諷江挽卿管教下人不善，卻還是給足了江挽卿麵子，傍晚還一同吃了晚飯。她隻不過稍稍提及綠荷，公玉危便忙著把江挽卿摘出去，說明兩人關係確實非凡。
她可並非不識時務之人。見公玉危這麼問，她連忙皮笑肉不笑地作揖，客套幾句：“哈哈，少主所言極是。我確實想多了。但昨日一見挽卿娘子，我便知道是自己多慮了。挽卿姑娘體弱心善，昨日還於我出手相助。而綠荷姑娘多思善妒，時常於我言語譏諷，今日又傷我傷的莫名其妙。她怨氣加身，江挽卿又是她主子，我稀裏糊塗的誤會一場，都是誤會！我還有事在身，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