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中的冰清玉楷,之所以未在大眾麵前降生,是因它浸沒在無盡循環,無始無終的夢境中。
夢境溢擴的幻力,讓本體這個容器逐漸變得飽滿膨脹,為了所有虛擬的構象都能容納,夢境之外引派出了另一個大體類似的夢,俗稱——衍生境。
隻有特殊的人群才會被它在毫無主導意識中卷入衍生境,而特殊人群的標誌,則是與它同為草木花植科屬。
這或許是連它自己也沒有遐邈到的事,這場夢的主角,不再包含它。
風景旖旎,靈氣充盛,時間的流逝也因這塊仙境而放緩了匆匆步履,急性子被蹉跎成了慢性子,蘇木不知道自己變成了一棵什麼品種的植物,頭不能移,目不能斜,唯一的樂趣就是盯著麵前嬉戲玩耍,奔跑跳躍,俯首進食的各式獸類,以及遠眺那幢幢隱在霧嫋中的蒼峰翠嶺,溫廣白這三個字在心理默念了千百遍,這是他當下最不能舍棄的精神寄托。
沒有鄰居,沒有同伴的他,想尋個樂子解個悶都無人傾聽,這冰清玉楷的考驗原是如此乏味枯悶,興許它孤寂的很,隻好讓我也嚐嚐這種難捱的滋味,玩起了這勞什子的角色對換客串一把。
來個人啊!再這樣無人交流,自己的語言溝通能力就要退化喪失了……
一句話都吐槽不了的男子,麵色頹然憂鬱,隻可惜現在是植物的他,表情這兩個字那是完全和他不搭架了。
好像有什麼東西冥冥之中觸發了人生軌跡,正在朝未知詭譎的方向雲湧,是好是壞,都逃避不了。
淅瀝雨點從雲層滲漉而出,一根根細小的銀絲自上而下以垂直角度垂掛在所遮覆的範圍,這場雨沒有借助風的勢力,雨形正直而又整齊,雨水的滋潤充沛了下方的靈植和土地,就連蘇木也拚命汲取甘霖所帶來的潤澤和養分,水汽霧氣交融悱惻,千紅萬綠媚色獨秀。
做植物有做植物的好處,做人嘛累且維艱,芸芸眾生,渺渺浮塵,又有誰能真正做到清歡與煙火並存,哪怕生活中是芝麻小的事情,天天撿芝麻也會心疲力竭吧?
心裏不斷冒出一個空漠縹緲地聲音,它說:“做植物吧!做植物有益無害!隻有快樂沒有傷心。”
重複再重複,反反又複複,催眠的音調不斷蠶食他漸糊的理智,眼皮子僵持了這麼久,終於有了一點鬆懈,抬起倦怠的雙眸,麵前的景色忽而清明忽而朦朧。好困啊……好想沉沉的睡一覺,不管是物還是人,對於他而言,都不再那麼重要了。
溫廣白……溫廣白……溫廣白……
腦海中幸存的意識呼喚著最愛之人的姓名,若堅持不住了怎麼辦,許時間一長,溫廣白也會逐步遺忘了他吧。
草木之心為磐石無轉,從無心至有心,從無情至有情,磐石冰冷,草木涼薄,世人常借這兩物諷刺謾罵沒心沒肺薄情寡義之人,“你簡直就是木頭做的,你和那石頭一樣沒有心。”
冷麵之人內心溫軟,熱情之人內心寒硬。誰是草木?誰是石頭?又有誰能慧眼昭昭識破表麵假象看穿麵具偽裝。
料想中的結局與設想截然不同,闔攏眼皮的那刻,麵前的場景又輟輟蛻換了。
地方依然是老地方,但眼前所能掃視的景象堪稱世界末日,地獄修羅。
上前下後,左位右側,充斥了各色獸類的長嘯怒吼,其中不乏夾雜著不同人聲震耳欲聾的助威呐喊:“衝啊!殺啊!”
法器魔武挾帶的窒息刺耳聲此起彼伏,兩者兵刃鏗擊的破壞性能量劈向了下方的空間,草木猛然爆發出一陣哀嚎慘叫,周圍植被立即隨聲附和。
世外桃源搖身一變成了上古戰場,坦蕩的草地上被戳了好幾個大窟窿,每一個都有一座宮殿那般廣,幾具獸屍和人屍以分濺的形式掉落在不遠的距離,坑沿上存有幾具姿勢怪異,軀幹不全的殘屍,有人也有魔。遠處的群山也好不到哪去,被硬生生削去了大半個腦袋,隻剩下一截斷腰孤苦伶仃,茵茵綠草早已脫離了地麵,四分五裂亂撒一片,露出了最低層的焦爛泥土,身隕的仙植不計其數,被連根拔起推移了原來的位置。
血氣凝結成了血霧,與遍地的魔煙邪瘴“重歸於好”,在每一個逝去的生命上空哀悼盤旋。
蘇木動彈不得,隻能依照麵前的慘烈景象所推斷這場戰役兩方傷亡慘重,僥幸的是,自己這株無名植物沒有被戰火殃及,幸存的同類已然寥寥無幾……
沒過多久,一場腥風血雨突襲,待這場作嘔的腥風刮淨,血雨一滴不留時,溫度轉而急劇降落,不過須臾的功夫,罕見地飄起了大雪。
白雪來勢洶洶,蘇木眼睜睜地瞧著這雪下完一回又一回,永無止境地拋撒,鬆軟的草地摒除了原本的柔軟和雜色,給自己披上了一層厚厚的白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