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收住怒意,雨自然不好意思再落下。陳品伊在家裏翻箱倒櫃,終於在老式衣櫃的背後找到一把落滿灰的舊傘,一把黑色的鏽跡斑斑的傘,一把用很大力氣才能打開再關上的傘。這把傘和被人遺棄在角落的老式衣櫃一起喚起陳品伊曾經與父親的快樂時光。
陳品伊很久沒見父親了,從她上初中開始,每年過年父親都會從海市寄回來一大筆錢,供她和奶奶爺爺生活,“隻聞其聲不見其人”也可以用來形容父親。印象中父親幾乎從不發脾氣,無論陳品伊再怎麼鬧、再怎麼摔摔打打父親都不會責罵她一句,每次陳品伊發泄完厚臉皮得去追問父親,他都會說“你生氣肯定是有緣由的,人都有不開心的時候,在家裏想怎麼發泄就怎麼發泄,爸爸都由著你”。有一次陳品伊在學校和自己的朋友曉漁談論起來,曉漁隻說了一句話就讓陳品伊潰敗,最後泣不成聲,曉漁問她:“如果有一天你爸離開你,離開這個世界了你會怎麼樣?”
曉漁這個問題很輕易就能將人的心撕得粉碎。陳品伊不知道,但是答案曉漁已經知道,眼淚,許多許多眼淚就是她的答案。所以,在聽到陳父在海市出事的消息,曉漁趕來陳品伊家,一進門就看見陳品伊拿著傘在院子裏小心翼翼的擦,傘的每個褶皺她都會擦,一個縫隙也不放過。本該溫柔的動作,多了隱忍的怒意,漸漸在陳品伊周圍散開,曉漁了解她,很快察覺。
“你要去哪?”曉漁問。
“去殺了那對狗男女。”用平靜的語氣講出最惡毒的話,陳品伊像極了電視劇裏找人複仇的瘋批女主。
“可她也是你媽媽。”
曉漁一句話點醒了她,不說倒還忘了她還有個媽媽。不過,和父親公司老板搞在一起的媽媽她陳品伊不要也罷。最開始村子裏的人說閑話陳品伊還會辯駁,後來就連爺爺奶奶也被氣的急火攻心的時候陳品伊才相信於南南就是那樣嫌貧愛富的女人,一個沒有絲毫羞恥心的女人。或許,這些年父親不回來也是因為她,或許於南南和父親在一起工作的時候就已經和老板搞在了一起。要不然為什麼在父親去世後的第三天那個男人就敢明目張膽的來找於南南。
她不要臉陳家還要呢,陳品伊倒是要看看那個男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嘴臉。一定沒有爸爸帥,一定是個五大三粗啤酒肚的禿頂老男人。難聽的話陳品伊在心裏罵了千遍萬遍,恨不得連他們家祖宗十八代都罵出來,刨他家祖墳的心都有了。
“曉漁,我要去看我爸爸。”陳品伊將擦好的傘收起,起身去換鞋。
“你知道他們在那裏?”曉漁抬頭望了望天,“快下雨了,你別衝動啊,千萬別動手。”
曉漁未免也太高估她了,拿一把傘能幹嘛,她隻是去問問於南南究竟想怎樣。畢竟殺人是會住監獄的,她才不會那麼傻。
才不是因為於南南是她媽媽。
天空知道陳品伊低落的心情,也在同情她,繼續發泄怒意,在陳品伊開門的一刹那雨很有眼色的落了下來,然後越下越大,越下越大。許是雨滴在半空中積攢起的重力加速度在她撐起傘的那一刻它重重打在傘麵,壓壞了一根傘骨。你看,就連雨也這麼生氣。反倒是陳品伊內心平靜了不少,她將那根傘骨塞進另一根裏,大步朝墓地的方向走去。
串成珠子的雨嘩嘩落下打在一座座墓碑上,晴天時墓地的淺灰色基調瞬間變成暗灰色,不遠處陳父的墓碑前站了三個人,一男一女還有一個比陳品伊年紀稍大些的男生。女人紅腫著眼睛靠在男人肩頭,男人一隻手打傘另一隻手也不忘摟著她,那場景是在沒法讓人往好處想。旁邊的男生隻是安安靜靜看著墓碑上的人,像是小時候大人捂著小孩子的眼睛告誡“少兒不宜”的狀態沒打算往旁邊瞅一眼,耳根卻微紅了。
雨水將墓地中種植的鬆柏衝刷的很幹淨,蒼翠蔥蘢,和被雨染成暗灰色的石磚來了個撞色。幾年前村子建設給村裏修建了一座公墓,每逢清明和中元村裏家家戶戶都會趕去為親人上墳,有很多次熟人還會和爺爺借打火機,明明是莊嚴肅穆的地方村中人去的多了也覺得這裏熱鬧。可今天,不是清明,不是中元,一個雨天,墓地自然人跡罕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