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成蹊【〇五九·無畏大麗菊(14)】
解封了?
陶李曾經想過無數次:
一旦一切恢複正常,門打開了,車暢通了,人能走了,自己一定第一時間衝出門去,離開小西門袁記花卉批發,連夜直奔回如意村,直奔回不言基地,直奔回成蹊身邊。
一秒都不耽擱。
從解封的消息真真假假地傳來,到解封的通知實實在在發下,如今是真的可以回家了。
千真萬確。
解封前夜,陶李為“花與我不言”做了最後一次直播。
這個號是用袁老太太的手機號碼開的,老太太也一直在出力幫忙。
說到底這從一開始就是別人家的東西,從此以後陶李都不會再用,不會再跟它有任何關係了。
所以直播間裏,她和大家再依依不舍,也要告別。
一行行“後會有期”刷上去,倒真有點畢業季那種即將各奔前程,可能永不再見的感覺了。
然而成蹊也夾在裏麵刷一樣的留言,就純屬搞笑。
就連下了播,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就一句“明天就能見麵啦!”
然後加了個微笑的表情。
然後…然後就不知道忙什麼去了…
莫名有點陰陽怪氣呢!
陶李哭笑不得——這家夥當真是久別重逢的態度嗎?
雖然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她心裏隱隱約約有個釘子,或者也談不上吧,隻是個抻不平的硬塊。
可就是這硬塊,硌得她一個晚上不能安眠。
怎麼也睡不踏實,淺眠的潛水艇一不小心就會浮上清醒的海麵。
陶李一邊對自己說,這是因為內心深處按捺不住的雀躍和期待,一邊朦朧眺望著窗口,一點點亮起來的拂曉微熹。
天真的亮了,自己可以自由行動,去哪裏都可以了。
她一時間竟沒有那麼真切的感覺…
難道是長久困居已經形成了某種慣性,讓人習慣了足不出戶,習慣了離群索居,習慣了忍耐想見不能見的寂寞。
讓人的行動力,就像蝸牛的觸角,一碰就會融化收縮。
陶李竟覺得再等一等也行。
這一等,便等到門外街頭,掠過三三兩兩的人影,匆促的,恍惚的,夢遊似的…
解封令是板上釘釘了。
街上有人了。
城市複蘇了。
比起陶李的躊躇,袁老太太卻早已經收拾好了她的小包裹。
雖然隻有這四十幾天的相處,但她卻早已經把對方當自家孫女了。
也是千萬個感謝,千萬個舍不得。
可是到了這時候,老太太心裏最記掛的,還是血濃於水的真正家人。
畢竟自己的兒子一家三口還沒出院呢。
她已經等不及要清場鎖門,趕回家去收拾打掃。
隻等他們一回來,便能安心舒服地安頓下來,好好調養。
要不是不允許,她都想立刻直接,跑去醫院看看孫子。
結果陶李不走也不行了。
她扔掉了來時的行李。
那不過是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
就連衣物什麼的,也就是兩件T恤兩條褲子,一個夏天一洗一換,輪流穿著,早已經變形褪色了。
這個四十三天終於成為過去,跟它有關的一切,盡量也留在過去就好。
於是她的背包裏隻剩下了手機、充電器、幾個口罩什麼的。
就這樣輕裝上陣。
和袁老太太親親熱熱地告了別,踏出袁記花卉批發大門的那一刻,初秋幹燥而熱烈的陽光,突然間蠻橫地潑灑在陶李臉上。
那麼肆無忌憚。
這一刹那,她的心底有一角驀地動了一下,發出發條轉動的清脆聲音。
是真的,自己走出來了。
走出被天花板覆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