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作品純屬虛構。與一切真實人物、地點、事件、團體、組織等均無關聯。)
“就按照現在的隔離標準:夥食費100、住宿120,水電煤氣少算你一點,10塊吧,上網費也10塊。還有,對我的生活造成了很大影響,補償費100——這樣每天340一共14天,就是4760塊。然後從今天開始算,房租是……”
陶李麵無表情地注視著眼前這張老太太的麵孔。對方喋喋不休地說了什麼,她是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咫尺之間,那法令紋深刻的瘦削長臉,一絲不亂的花白短發,反光的眼鏡片,開合的嘴巴,正融化一樣拉伸、變形,稀釋成渾濁的顏色……
人類的輪廓消失了,隻剩下神經質的波浪線,令人發暈地一圈圈盤繞起來,亂七八糟地堆疊在淺灰褐的底色上。接著,一團團白泡泡從縫隙間湧出、爆裂,暴露出幹巴巴的蠟黃蕊芯。
啊……鬼針草。原來是荒地上隨處可見的鬼針草啊……
一瞬間就連脊背上也像是被這種野草種子的硬毛刺紮了,隱隱約約地痛癢起來。
不過這幅煞風景的圖案構成,已經在陶李的腦海中完成,歸檔了。
她從小就有這種能力——能把觸動自己的一切,感覺也好、印象也好、情緒也好……統統在刹那間抽象成洗練的線條和顏色,組合成恰切的圖案和紋樣,然後像打印一樣刷刷刷畫出來。
也算是一種超能力吧。
可惜現在隻能用它來神遊物外而已……
“你有沒有在聽?”鬼針草老太太推了推眼鏡,“房租是……”
“我不會付房租的,隔離費也是。”陶李眼神一晃,回到了眼前當下,間不容發地反駁回去,“因為這裏也是我的家,奶奶。”
是的,跟她一筆筆掰扯賬單的人,正是她的親奶奶。
對方一下子噎住了。
隔了兩三秒,才從鏡片後投來比鬼針草更紮人的眼神:“陶李你聽著——你爸爸媽媽的債,是我在還的;你當年去日本留學的錢,也是我出的。我一個人的退休金,養不起這麼多有手有腳的閑人。”
……
成蹊打開“如意村花卉種植園”的大門,準備最後的掃尾工作。
一會兒村主任就會帶買家過來,不出意外的話,這裏今天就能出手賣掉了。
努力經營了一年多,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好在大棚裏能處理掉的花木,已經全都處理掉了,損失降到最小。這多虧了兩星期前突然冒出來的那個女孩子。
她有個很可愛的名字,叫什麼來著……
一抬眼,他脫口而出:“陶李?”
隻見鐵柵欄外麵,站著一個裹著大羽絨服,拖著大行李箱,黑長直高馬尾的纖細背影。
就跟兩星期前的情形一模一樣。
對方應聲轉過頭來。
她大半張臉都被口罩遮住了,隻露出一雙異常清亮的眼睛,揉得紅紅的,好像剛哭過的樣子。
成蹊認得這雙眼睛,也隻認得這雙眼睛:“真的是你啊,陶李?”
“我還是被奶奶趕出來了,她說不養閑人。”對方滿不在乎地攤了攤手,可是故作輕鬆的聲音裏,有一絲哽咽的尾音。
不知為什麼,成蹊的心好像突然被揪了一下。
——移到陽光充足的地方,用排水能力好、疏鬆透氣的微堿性土壤,現在這個季節必須開補光燈才行……
一套精確對症的養護方案飛速浮出腦海。
也算是一種超能力吧。
再沒精神的花,到成蹊手裏都能元氣滿滿,別人興許得忙上一周,而他隻要一兩天就行。
可是等一等,她不是花,是人類啊……
神差鬼使地,成蹊迸出這樣一句:“不嫌棄的話,我這邊的員工宿舍都空著……”。
“就等你這句話呢!”沒想到對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拖起箱子就往園區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