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
歲煞北,主大凶,諸事不宜。
正午的惡毒日頭,恣意揮灑著酷熱,將一個個低伏於地的背脊炙烤出斑斑的汗漬。
但這眾多伏拜者的臉上,沒有痛苦,也沒有不耐,反而一個個麵色潮紅,露出了激動而詭異的笑容。
在他們的眼前,是一座巨大而古拙的高台,高台之上,有一名頭戴寬大的鴞形青銅麵具之人,他衣飾華麗,左手持長劍,右手持斧鉞,踏著奇詭的步伐,不斷左右擺動著自己的身體,邊舞邊唱道: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浩浩元極,敕命武湯,肇造殷土,正彼家邦。”
高台下的伏拜者在此時抬起了頭,亦是高聲唱和道:
“我王天授!”
麵具人將劍斧相交,發出冷冽的鏗鏘聲,繼續唱道:
“誅除暴獨,建製典章,八荒仰化,鹹來賓從,維民所止,廣庇四方。”
伏拜者繼續和道:
“我王英明!”
隨著一道隆隆的機關響聲,高台的正中間,升起一張石床,石床上用密密麻麻的繩索捆縛著一隻不可名狀的怪物。
那怪物人身而羊麵,四角、獨目而六耳,青紫色的雙臂肌肉虯結如瘤,五指尖利如鉤,兩隻後腿上披覆著厚厚的棕紅色鱗皮,足下生蹄。
看到眼前的場景,那怪物忽然劇烈地掙紮了起來,麵上的獨目生出了暴戾的紅色血絲,它抽動著四肢,張開了血盆大口,三條生著利齒的頎長猩舌從中伸出,如藤條一般狂甩亂舞,發出了如嬰兒啼哭般的尖利叫聲。
台下的一眾伏拜者聽到這聲音,無不頭暈目眩、懨懨欲嘔,有些人甚至捂著頭哀叫了起來。
麵具人見狀,再次將雙手中的劍斧不斷交擊,發出沉悶的金屬撞擊聲。
此時,縛在怪物身上的繩索,外表金光一閃,猛然向內收緊,那怪物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呼,獨目之中的暴戾也變得茫然,長舌耷拉了下來,吊在嘴邊,口中隻剩下了呼呼出氣聲,帶著腥臭的唾液從它的嘴角流出,滴落在地麵之後,發出了滋滋的聲響,似乎帶著某種腐蝕性。
看到怪物無法再行作祟之後,麵具人將手中的劍與斧垂了了下來,再次扭動身形,繼續跳起了那詭異的祝禱之舞,高聲唱道:
“東夷西虜,作亂犯上,攸賴先靈,乃降其喪,九州鹹平,來格攘攘。”
許是因為還沒有從怪物的攻擊中回過神來,伏拜者們這次的和聲虛弱了不少,但聽上去依舊整齊而堅定:
“我王威武!”
麵具人走向石床,開始圍繞著那怪物轉起圈來,步伐看上去越來越沉重,但上身的舞蹈動作卻變得劇烈無比。
說也奇怪,本是晴朗的天空中,此時竟然風卷雲聚,內有電光閃閃,雷聲隆隆。
舞到最激烈處,麵具人忽而雙膝一屈,跪了下來,雙手張開,長劍和斧鉞高指天空,愴聲而呼:
“有墮仙人,凶炎熾熾,殺戮生民,播散疫瘴,江山搖動,社稷危殆!”
“為保我族,陳此血饗,惟願,代天伐罪,業歸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