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會議之後，餘喜在小區裏總能隱隱約約感覺到周圍投來的目光，但當自己試圖鎖定目標的時候，卻又一無所獲，她很確定自己的感覺沒有出錯，但事實卻又讓她拔劍四顧心茫然。
她有一種自己是一隻被關在單麵玻璃裏的困獸的感覺。
如果你與所有人都有思想上的差距，異類和惡人的名號就會落在你的頭上，因為人群不會懷疑自身的動機，而當所有人都在抨擊你的時候，你甚至都找不到誰是真正的領頭羊。
這就是所謂的黑羊效應。
萬幸得是走出小區不過五分鍾的距離，成為五分鍾的負麵焦點不是一件令人上心的事情，成年人會受的冷眼和流言蜚語再正常不過，雖然自己不太喜歡，但是五分鍾還不會對自己的生活造成實質影響，還是能夠忍受的。
餘喜調整好心態，還是和往常一樣地坐地鐵上班，平常的調研，平常的做ppt，平常的上會，有的時候餘喜甚至覺得在公司更像是一個家，至少在公司裏，沒有人會因為懷孕的事情強迫她做些與自身意願不合的事情。
在熟悉但有邊界感的環境裏待著似乎比在和自己關係陌生的家庭卻不得不親近的地方待著更讓人放鬆。
餘喜從來沒有想過公司居然會成為讓她充電的地方，當工作占據了她的腦海的時候，她可以暫時不用去想家庭，孩子，還有小區裏詭異的鄰裏關係。
剛入職的時候每天都是迫不及待的下班，現在到了該下班的時間點甚至有些不舍，與其說是不舍，不如說是對比起來，更不想回到那壓抑又孤獨的環境中。
說到底不過隻是矮個子裏拔高個。
下班時間，餘喜看著周圍的同事一個個跟自己禮貌地告別，抬起頭看著天花板，用手遮住臉深吸一口氣，她實在是不想回到那樣的環境之中，不過，要是回家了晚了又不知道會出什麼樣的謠言。
她歎了口氣，收拾收拾準備下班。
起碼她還可以享受今天最後一段屬於自己的時間——也就是回家路上的時間。
接近傍晚的時間，黃昏和火燒雲與車水馬龍會構成一幅沁人心脾的風景畫，回家的路上她可以買一杯冰美式，然後從社會安給她的身份中脫離出來，短暫地享受一瞬屬於餘喜的快樂，隻是假設就很美好。
但計劃被打亂隻需要一個小小的轉折，類似於餘喜剛下電梯就看見自己的婆婆坐在公共座椅上愜意地翹著二郎腿，似乎在暗示餘喜，你屬於自己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餘喜的眼睛裏充斥著恐懼，婆婆出現在這個地方實在異常，她為什麼在這裏，她為什麼要等我下班，到底在打著什麼樣子的主意。
在外人看來，婆家人接媳婦下班是婆媳關係良好的證明，可餘喜知道，婆婆到這裏的目的絕不可能隻是單純的為了與兒媳交好。
不知怎的，好像片刻之間餘喜感覺到自己的一部分從身體裏抽離了一點，而這種感覺餘喜覺得短期內不會消失。
她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現在不是害怕的時間，她必須得從公司職員的身份轉變成兒媳婦的身份給外人看，於是她裝作驚訝的神態，快步走到婆婆跟前柔聲問候。
“媽，您怎麼來了?”
其實餘喜糊裏糊塗，但在外人麵前總得演出一副和諧的姿態，至少在公司她不想被投來異樣的目光，於是她用最普遍又親切的問候開頭，這畢竟是一句最標準的開頭，對遠道而來的人都適用。
婆婆擺出一副慈母的姿態，但卻用像是太監宣傳聖旨一般的音量嚷嚷道。
“還不是你懷孕了，放心不下你啊。”
餘喜的同事還在大廳內寒暄著，被這突如其來的高分貝音量改變了每個人下班後的自我定位，主動變成了七嘴八舌的長舌婦，一時間大家的話題從去哪吃飯變成了真沒想到她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