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秋後的一個清晨,老付與妻子平英早早起床,他們今天要去糧站交公糧。每年秋收後,鄉裏會組織幾天集中收取農戶當年種地的稅收,按當年糧食產量的百分比收,大約百分之十五至二十左右。老付向板車上搬提前準備好的稻穀,稻穀用肥料袋裝,一袋一袋。老付裝了滿滿一板車。平英看著有些不舍,埋怨道:“就你把好糧食都上繳了,你看人家廣發,每年不是交憋稻穀就是沒曬幹的。”老付嫌棄的說:“糧站那麼多人,讓人家說來說去,好看嗎!?”平英不依不饒:“最後他們不是一樣收了,每年還有不上繳的,也沒見誰把他抓去槍斃了!”老付安慰妻子道:“別說了,咱不是這樣的人,咱家三個孩子,還都是男孩,讓別人說來說去,他們媳婦都不好找。”平英隻得作罷。
老付與平英三個兒子,大兒子上高中,二兒子初一,老三今年剛上小學五年級。老二老三上學離家近,吃喝在家裏沒什麼花費,老大從小學習好,現在上鎮上高中,一周回家一次,他的學費生活費一直是家裏最大的開支。糧食是這個家庭主要收入,每年除了交公糧留下口糧,剩下的糧食賣掉留作大兒子的學雜費,近兩年老付和一位鄰居學會了種菜,農閑時老付種菜,平英負責去街上賣菜,補貼家用。
江淮之地,旱澇不定,糧站多建於高處,老付裝好滿滿一板車糧食,背上車帶,兩手握住板車頭,身體前傾發力前行,平英在後跟隨,前往糧站一路登高,許多陡坡需要有人在後麵推搡助力。此時晨光微露,農民大多早起,路上已陸陸續續有交公糧的人,彼此寒暄。有聊今年的收成,有抱怨公糧交的多。到達糧站已日上三竿。前麵已經有人早早來排隊,工作人員有看稱的,有記錄的,最有權勢的人在檢查糧食的質量。質檢人員手拿一個錐子,長約一尺左右,內部中空,插入裝糧食的袋子裏,拔出來後會有少許糧食帶出,這樣就可以檢查稻穀的飽滿度與幹濕度,與質檢人員相熟的自然要求會鬆一點,不過大多都難逃嚴格的檢驗,飽滿度不夠的會讓上繳人員叉拉回家重新換糧食,稻穀不夠幹的會讓他們就地在糧站周邊晾曬,這也是農民上繳普遍喜歡去早的原因。農民看到質檢人員還是有些惴惴不安的,但當看到別人上繳的糧食因為這樣那樣不合格,遭質檢人員嗬斥時,也會陪笑起哄,仿佛那樣自己的糧食就合格了。糧食過秤後,上繳人員要負責把自己的糧食放進倉庫,漸漸的糧食在倉庫裏堆成一座小山。老付精心挑選的糧食也如願上繳完成,上繳完後天已擦黑,平英早晨把糧食送到糧站之後,便回家給孩子做飯忙菜地的活。
回到家裏,平英已做好晚飯,問道:“怎麼搞這麼晚?”老付說:“今年的檢查嚴格,好多都不行,幸虧我家的糧食準備的好。”平英歎道:“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老付問:“誌康哪去了?”老三誌陽說:“二哥下黃鱔籠子去了。”老付嫌棄說:“回來也不寫點作業,一放學就不見人影。”平英說:“好了,由他去吧,都上高中咱倆也供不起呀。”一邊說一邊盛上粥,誌陽不喜歡吃粥,咕嚕一句:“又喝稀飯,晚上總是尿尿。”老付說:“兒子知足吧,我們小的時候連草根樹皮都沒得吃。”平英心疼老付:“帶的飯中午也沒吃飽吧,誌康放學後我叫他去給你釣魚做個菜的,今天一條也沒釣到,這不又去下黃善籠子去了。”老付說:“我就著鹹菜喝點酒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