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3)

第七章

公交車往前,停停走走,人來人往。

天氣很熱,好象那一年過去以後再也沒有遇到雨水那麼充沛的年份了。宋鏡捏著手心裏的紙片想著,問:“我剛剛說到哪了?……”

“……那個女孩每次去那個男孩就讀的學校考試時,你知道的,我們這裏考試總有幾個固定的考場。她都會頂著烈日蹲在寫著幾千個人名字的考場安排尋找那個男孩的名字,至少知道他在這兒也好啊……然而,每次她都是失望,因為無論她從都到尾再從尾到頭看多少遍,她都找不到那個男孩的名字,哪裏也找不見……後來,有人告訴她,本校的考生跟他們這些外校的考生是不在一起考試的,不會有名字在上麵……那個女孩很傻對不對?”

宋鏡望著窗外,用平靜的語調問著坐在身邊的人。

他回答:“真笨。”

是的,真笨。

***

李承注意到宋鏡並非是自願的,新的學期還沒開始,他還在期待放假,忽然轉來一個新同學——本來那跟他沒什麼關係,如果新同學不是被老師安排坐在他旁邊的話。他已經習慣一個人坐,忽然身邊多了一個人,他感覺很不舒服。

“喂!”他用筆捅了捅宋鏡的胳臂。

“嗯?”宋鏡從書本裏微抬頭,眼神疑惑地望著他。

李承有一張很英俊很帥氣的臉蛋,笑容明朗,看起來非常亮眼。不過,宋鏡沒什麼感覺。除了記憶裏歐陽曉那歪頭一笑讓她至今不念念不忘,其他什麼人,在她眼中,似乎全都是一個樣。

“你家是哪的?”李承不懂客氣這個字怎麼說。

“嗯?”宋鏡雖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過還是說了她家所在的名字,那個鄉下小鎮。

“農民?”李承喃喃道。

“什麼?”

“我說你是農民!”

“哦,我的確是。”宋鏡淡淡地答,然後把頭再次埋進書本裏。她看不到李承眼睛的鄙視,就算看到了,宋鏡什麼也不會說,什麼都不會做。她的確是農民的孩子,她在農村長大,十七年,她對那塊土地的感情說深不深,說淺卻絕對不淺。

李承開始不喜歡宋鏡,突然出現,悶悶地一點不好玩。但很快,他發現宋鏡很好逗弄。生氣起來,蒼白的臉現出點點血色,眼眸靈動,竟然讓他有了點驚豔的錯覺。為了證明那隻是他的錯覺,他經常——

戳戳!!點點!!拉拉!!扯扯!!

“喂!做什麼你?!”宋鏡鼓起臉頰怒目而視。宋鏡的眼睛不大,雖然近視,但不上課她就不會把眼睛戴上,這麼一瞪,小小的眼睛鼓得像個青蛙一樣笑死人了!

李承視而不見宋鏡難看的臉色繼續戳戳點點拉拉扯扯,直到宋鏡受不了,惡狠狠地一拳砸下來。宋鏡總是這樣以為,如果文明助長了不文明現象發生,那麼暴力手段是必要的。隻可惜……

“好痛!你的身上都不長肉的嗎?!骨頭一大把一大把……”宋鏡抱怨地揉著她的手掌,馬上又悶哼好幾聲。李承那個家夥可不是憐香惜玉的主,被打了馬上打回去才是他的做事。而且,是一還十。

“給我看下你的手。”李承完全是無所事事。

“哦。”宋鏡單純地伸出手給他看,果然,白白的手都紅了好大一片。

“活該!”李承笑嘻嘻的。

宋鏡撇撇嘴,很不屑地轉開頭埋進書本裏。

李承發現他愛極了宋鏡想發脾氣又忍住不發的模樣,巴掌大的臉龐,總是蒼白的臉龐在那一瞬間會變得紅彤彤的,嘴巴微微張開,喘著氣,可愛極了!!那個時候,他還不是很明白他自己的心情,每天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欺負宋鏡,然後托著下巴欣賞宋鏡的忿忿不平。

這種現象一直持續到宋鏡被調位到第一排才結束,遠遠地看著燦爛地眯起眼睛成一條月牙兒的宋鏡,李承很不爽,非常非常非常不爽。但他很快又發現了,相比較而言,他見到宋鏡笑眯眯的傻模樣心裏的喜悅隻比他的不爽少那麼一點點。於是,李承又多了一項新的愛好:偷偷地拿手機拍下宋鏡微笑,大笑,蠢笑,莞爾……各種各樣,宋鏡的笑容。

他覺得很糟糕,糟糕透了,特別是那一天晚自習,那個笨蛋將墨水往自個兒身上倒的時候。

深秋的十月,火熱的國慶節剛過,班上一半的人的心還沉浸在黃金周放鬆的不得了的情緒中間,甚至還有人還沒回歸,正在旅途中。

宋鏡回家了,她家正在準備搬家,從鄉下村子搬到城市裏來,宋鏡的媽媽準備開一家書店,而宋鏡的爸爸當然是大力支持。宋鏡的姐姐在這個國慶節結婚了,嫁給隔壁村子裏的一個腦袋稍稍有點問題的男人。宋鏡什麼都沒說,宋鏡的姐姐向來會為自己打算,她不會讓自己吃虧。

“我這樣的身高,還能嫁給誰!”宋鏡媽媽反對時,宋鏡姐姐紅著眼睛,大聲地反問。

宋鏡媽媽沉默了。

宋鏡很生氣,拉了媽媽的手離開那個失去了理智的姐姐,在背後勸媽媽放寬心。宋媽媽失蹤不喜歡宋鏡的那個姐夫,怪他不懂事理,還是個給一鞭子走一步的主。宋鏡姐姐隻有一米二的高度,侏儒症讓她痛苦不堪,她要選擇自主的人生,誰也攔不住,誰要敢攔著她她就清除誰。宋鏡明白她固執的心理,隻是默默地祝福她幸福。

十一過去了,宋鏡的心收回來,專心致誌在學習上。

前不久她換了座位,從倒數第二排換到了順位第一排。宋鏡很惶恐,因為她坐上去的第一天,上午兩門課,下午兩門,隻要老師點名讓人回答問題,第一時間就叫:“宋鏡!你來回答這個問題。”

點到後麵,一說要人回答問題,就會有人在後麵吼:“宋鏡啦又是宋鏡啦!”

宋鏡麵無表情,盡力地忽視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她自認小心翼翼做人,沒有對不起誰,更不會有人莫明其妙地找上她,怎麼……她其實是知道的,吼話的那幾個人,肯定包括了她前同桌,以及附近的,前同桌的兄弟姐妹。

宋鏡對李承的態度是,她的前同桌。再比如,她對現在她班上的人的印象是,她的同學。城市裏的人跟鄉下人不同,他們似乎戴了一張高高在上的麵具,斜睨著看人,一邊笑嘻嘻地跟你說話,挽著你的手親密地好像一家人,可轉個身,也許你就會聽到那個人不以為然輕描淡寫地跟其他人提起你。那種感覺讓宋鏡很不舒服,索性誰也不靠近,誰都一樣。

宋鏡以為李承不喜歡她,至少,他不尊敬她,所以她也盡量將他忽略掉。沒想到那個人卻一直在她眼前晃蕩。

“阿鏡!你笑起來好好看哦!”某天中午,秦楠,跟李承玩得很好的一個女生,她坐在宋鏡的後麵,突然在宋鏡笑眯眯跟同桌隨便說些家常話的時候天外飛天來了這麼一句。

宋鏡隻是單純地覺得很高興,所以笑了,給她這麼一說,愣了愣,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安靜地坐下了。

“誒!你怎麼不笑了!笑起來很好看啊!李承說他最喜歡看你笑了!”秦楠不依不饒地說道。

“啊……哦……是嗎?”宋鏡微微不知所措,轉開頭看向門口,正好李承甩著半濕的頭發走進來,頓時窘得趕緊把頭轉回去埋進書本裏。

秦楠可不這麼簡單放過她,朝李承揮手,大聲地問道:“李承你自己說你是不是最喜歡宋鏡笑了?!”

李承說了什麼宋鏡不知道,因為在秦楠那麼問出口的時候,宋鏡猛地把凳子往後一推,站起來跑掉了。

在宋鏡跑出去的時候,教室裏猛然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哄笑聲。

宋鏡跑進了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茫茫然半天。鏡子裏的那個人,蒼白著一張臉,眉眼淡淡地,一點都不出眾,皮膚很粗糙,她不知道這張臉哪裏不對了,給他們帶來那麼些愉快。

之後,教室裏就可以經常聽到跟李承接近的那一群人調侃她的聲音。

就算在上課的時候,也毫不收斂,肆意囂張。

宋鏡側開頭,忽然想起某天晚上,李承那不掩飾的嘲笑來。撇撇嘴,宋鏡手裏的筆尖在白色的草稿紙上劃出長長的一條黑色的線。

那天的罪魁禍首就是她手心裏的這支筆。

宋鏡習慣在晚上做數學題,做完數學題便開始做英語習題。她沒有選擇一般人用的水性筆,而是選擇了鋼筆,水性筆不經用,鋼筆則隻需要一瓶墨水就好。寫著寫著,沒水了,宋鏡從抽屜裏拿出墨水瓶擰開蓋子打墨水,完了,她扯出張紙巾要擦幹淨筆,也不知道是不是做題做傻了,宋鏡居然沒看到她手邊的墨水瓶一樣,袖子一帶——嘿!墨水瓶咕嚕咕嚕灑了她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