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病了。”
醫生放下手中的檢查報告，目光溫和地注視著顧白，對他娓娓而談。
“外界的刺激，難以讓你產生正常人該有的情緒反應，體現為情感淡漠，對他人漠不關心……”
顧白坐在醫生對麵，安靜地聽著他的長篇大論。
最終，醫生伸手推了推臉上的金框眼鏡，語氣篤定地給出結論。
“總而言之，你的症狀很嚴重。”
顧白麵無表情地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至此，他撲街七年的原因總算是找到——
原來是因為他病了。
顧白是一個網絡小說作者。
他寫了七年。
勤勤懇懇，日複一日更新，至今還是一個撲街仔。
每月不超過四位數的訂閱費，加上全勤獎，才能勉強維持他的基本生活。
撲得狠了，偶爾還要進廠擰幾天螺絲。
將為數不多小說評論翻來覆去地看，顧白發現一個問題。
拋卻那些罵他小學生文筆、弱智劇情等用處不大的廣泛評論。
剩下大部分讀者的具體罵點，幾乎大同小異：
他寫的角色，包括主角，全程像個機器人或木頭人，沒有感情變化。
感情變化？
顧白試圖代入自己，給主角加上心理描寫。
寥寥無幾的讀者還在罵，罵得更激烈了。
罵主角情緒反應太過浮誇生硬，從木頭人變成了神經病。
神經病？
顧白節衣縮食三個月。
直到今天，他終於湊夠錢來掛號看醫生。
並得到確診結論。
正常人該是什麼反應？
驚恐萬分。
思及至此，顧白伸出手，一把抓住醫生的右手，彷佛在抓最後的救命稻草。
“醫生，我還有救嗎。”
“求求你救救我，我還不想成為一個精神病。”
不帶一點起伏的平板聲音，連AI朗讀小說的腔調都比他更聲情並茂。
醫生沉默了幾秒。
不動聲色地抽出手，輕輕拍拍顧白的肩膀，對他露出一個滿是安撫的微笑。
“不用擔心，隻要你積極配合治療，你的病肯定會有所改善。”
醫生是一個男人，看起來大概三十五六歲，麵容俊朗，氣質沉穩斯文。
此時微微一笑，更是溫文爾雅，極富親和力，令人如沐春風。
可惜顧白感覺不到。
他隻看到醫生在笑，在安慰他，告訴他還有得治。
在這種情況下，正常人會是什麼反應？
於是顧白也跟著咧嘴笑起來。
“哈哈，太好啦，我還有救。”
醫生看著他的笑，內心微微搖頭。
平心而論，麵前這個青年，雖然皮膚透著不健康的蒼白，但模樣頗為俊秀。
即便是麵無表情的時候，也隻會讓人覺得冷漠，是個難以接近的正常人。
此時他這生硬一笑，極其不自然，且浮誇。
仿佛有兩根無形的絲線，在拉扯著他的兩邊嘴角，強行往上揚。
用句俗話來形容，就是皮笑肉不笑。
配上一雙毫無笑意的漆黑眼眸，硬生生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譏誚意味。
醫生語氣輕緩。
“顧先生，你是我的病人，我是你的醫生。”
“在我麵前，你可以盡量放鬆自己，信任我，不用模仿正常人的反應。”
對於醫生能看出來，顧白也不意外。
他點點頭，“嗯，我會努力配合你的。”
醫生皺了一下眉，卻也沒有說什麼，繼續給他講述治療方案。
“你這種情況——”
“砰！”
伴著一聲巨響，接待室的門突然被撞開。
一個女人滿臉惶恐，跌跌撞撞地闖進來。
“牧醫生，求求你救救我！”
她一把擠開顧白，驚懼不已地撲到桌上，雙手緊緊攥住牧醫生的右手臂。
“它又來找我了！這次我一定會死的！”
說話間，她的眼睛不斷在四周張望著，瞪得又圓又鼓，幾乎要凸出來。
布滿血絲的眼珠子，也在青色的眼眶中來回地轉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