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方非相猛然從木床上掙紮起身，豆大的冷汗從額頭上滑落。“又是噩夢。”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長歎一口氣。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方非相就陷入了一個漫長的夢境中，夢的內容總是模糊不清，隻記得隱隱約約有巨大的人像浮動，夢中似乎有無數人揮舞著火把，發出莫名的呼喊聲。
方非相來到小院中，從井中打起涼水，冰冷的水流衝刷過他的身軀。少年揚起頭，一塊猙獰的紅斑赫然生長在他清秀的麵孔上，惹得少年原本還算俊朗的麵貌分外嚇人。
清晨旭日東升，淡淡的薄霧始終籠罩著這個深埋在群山中的小村莊。群山參差，河網棋布，也算得上幽靜祥和。
迎著山風，方非相深呼一口氣，這時木門外傳來陣陣敲門聲。“阿相，快到夏祈了，隨老頭子去鎮上看看吧。”
方非相打開門，門外老態龍鍾的大爺臉上滿是風霜。方非相回道:“知道了，喬伯，我收拾一下便去。”
儺舞，是這個名叫萬載的小鎮上的傳統習俗，每年夏祈之日，鎮上的百姓都會戴上象征著鬼神的儺麵，祭神跳鬼，驅瘟避疫。
少年草草收拾下了一貧如洗的小院，隨後便關上吱吱作響的木門，隨著喬伯在山路上緩行。
喬伯年老，少年行路半是攙扶。薄霧打濕了兩人的粗布衣衫，喬伯絮絮叨叨，又說起少年的身世。
“阿相啊，你出生時日不對，得罪了儺祖，邪氣入體，所以臉上才平白無故多了這道紅疤。你父母又早亡，族老們為你命名方非相就是為了庇佑你順利長大。現在眼看你長大成人，我這老頭子心裏也總算鬆了一口氣。”
老人長歎，方非相沉默不語，手卻忍不住去輕撫臉上那塊分外顯眼的紅赭色印記。
記憶中父母的麵孔早已模糊不清，似乎從自己最初記事起，就是鄰家年邁的喬伯將自己含辛茹苦視若己出養大。方非相雖然口頭不說，但心中已早早將喬伯當做了家人。
一長一少下山，便到了萬載鎮。
萬載鎮雖然名號唬人，但其實隻是個實打實的鄉間小鎮，青色的磚石堆砌的頗有幾分詩情畫意。
正逢夏祈，小鎮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少年骨架寬大，走在人群中也時刻護著老人。有不少人見到方非相的麵孔議論紛紛，也有不少婦人歎息，：“原本多清秀的少年郎，被這好大一塊紅疤毀了。”
同樣也有不少人對方非相避之不及，“看見他臉上那塊紅疤沒有，傳說中這個孩子出生時得罪了儺祖，沒有得到儺祖的庇佑，所以才邪氣入體。”
“我聽說過這件事，而且據說，他還克死了他的父母。”
眾人聽到這句話後頓時避開方非相，如同躲避什麼洪水猛獸。
方非相默然，倒是喬伯用幹癟的手指輕輕敲了下他的手臂，示意少年放寬心。方非相一笑：“放心喬伯，那麼久了，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老人家附和著笑了笑，隻是眼神中難掩同情。
在這傳統的小鎮中，儺祖就是小鎮文化中信奉的儺神之祖。傳聞遠古時期處處都是天災人禍，人們生活舉步維艱，這時候儺祖挺身而出，借來鬼神的力量，篳路藍縷，為人們降下福祉。
方非相和喬伯兩人兜兜轉轉，避開喧鬧的人群，來到一處頗為冷清的小院。
“楊老頭，快開門，我來看你這個老夥計了！”喬伯嚷道。木門打開，裏麵幽幽傳來一道聲音，“就知道你個老東西得來找我。”方非相看著一個幹巴巴的瘦老頭推開門，和喬伯嘴上互相刻薄。
“你個老東西怎麼還沒死？”喬伯哈哈一笑，臉上的皺紋團在一起，一改往日的祥和。
“反正肯定比你小子去的晚，放心。”被稱作楊老頭的老人顫顫巍巍，嘴上卻絲毫不客氣。
方非相見怪不怪，他知道這兩人互為好友，雖然嘴上針鋒相對，但要是真的有哪個人先行一步，那另外一個人想必也會悲痛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