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孤身尋蹤(1 / 3)

沙拉分監監獄長梁翼參加勞改局組織的生產經營現場會,又回到省城開了兩天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監獄法》頒布實施宣傳大會,在春暖花開的仲春時節,又風塵仆仆往沙拉分監趕。

在省城,他就把《中華人民共和國監獄法》連學三遍,加之省局又請法學專家解讀,梁翼對監獄的管理有法可依興奮不已。雖說監獄法頒布前有《監獄、勞改隊管教條例》作為執法活動的支撐,但那畢竟是一部老掉牙的條例,而且頒布的曆史背景不一樣。

改革開放後,形勢的發展,社會的變化,一年要頂過去幾十年,成就斐然。

沒有一部新的、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的監獄法,何談依法治國、依法治監!

梁翼坐在“陸地巡洋艦”吉普車上,身後堆著《中華人民共和國監獄法》單行本,這是沙拉分監每個民警的必讀物,他心無旁騖地想著。

吉普車在春陽下行駛,陽光透過車窗,照在梁翼的臉膛上,剛剛經過嚴冬的寒凝,這陽光讓他舒心。他坐在副駕駛員位,窗外,一畦畦油菜花在坡畔地頭閃著黃幽幽的光,春風中如金燦燦的地毯;一片片繁花似錦的梨花映入眼簾,那一片片梨花仿佛一片片潔白的雲,在不遠處飄動;燦爛若紅霞的桃花一張一弛映紅他的臉龐。在車裏也讓人心醉。他不覺想起唐代王維《田園樂》來:桃紅複含宿雨,柳綠更帶朝煙。

花落家童未掃,鶯啼山客猶眠。

春風吹處,花瓣飄搖,好一派田園春光圖。

如果不是趕路,停下車,置身於這醉人的春光之中,那一定心如酥蘇,情綿致遠,心曠神怡,流連難返。一年之計在於春,春天是一年的黃金時節。

梁翼收回神思,把思維拉回沙拉分監貫徹落實《監獄法》上來。

梁翼回到沙拉分監,一進辦公室,行政秘書就送來一大遝文件、請示、報告,這厚厚一大堆文件、請示、報告要他審閱批準。他慢慢一想,時光如流,他離開沙拉分監已是十餘天了,是有許多事等著他處理。但他心知肚明,當務之急是如何貫徹監獄的這部法律。

他叫來政治處主任,讓他先把《監獄法》的書發到民警手中,並要求政治處認真製定學習和輔導方案。

梁翼把貫徹《監獄法》的事安排完,就翻閱那些文件、請示、報告。

沙拉分監黨委:采煤監區雜工組管段民警鐵劍同誌,平時不注重學習黨的路線、方針、政策,努力提高管教業務,在采煤監區罪犯吳應泉脫逃案件中,雖然吳犯抗拒改造,心懷叵測,居心不良,但身為監區管教民警的鐵劍同誌教育方法粗暴,管理不到位,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建議黨委研究,給予記大過處分一次。

特此報告。

沙拉分監紀委×× 年× 月× 日看完分監紀委關於對鐵劍處分的報告,梁翼不覺移目牆上“寧靜致遠”四個大字。他腦海立即浮現鐵劍身穿迷彩服,在鬧鷹岩車禍時背著周世恒的女兒周瑾爬出半岩,又在雨霧茫茫中,連背帶拖爬回沙拉分監醫院的一幕。那種剛毅堅定,經過了血與火的曆練。在自己幾根肋骨斷裂的情況下,救出周瑾,充分展示出一個軍人、一個監獄民警的風骨,頗有雷霆萬鈞,撼山易,撼我難的大無畏英雄氣概。人何愁身上有缺點,就怕碌碌無為沒本事。鐵劍這種剛毅是娘胎裏與生俱來,再經過軍營的磨煉,從血液裏、從骨子裏浸透出來的。

梁翼把報告擺一邊,心想,這是一個好坯子,今後可能成為沙拉分監一匹臨陣衝殺的黑馬。

第二份是沙拉分監檢察室寫給分監的。

檢察建議書沙拉分監:你分監采煤監區罪犯吳應泉脫逃一案,經查與他長期抗拒改造、一心想逃避法律懲罰有關,但鐵劍同誌直管不到位,管教方法粗暴,沒有掌握其思想,對其脫逃負有一定責任。鑒於該同誌跨入監獄人民警察隊伍時間不長,經市檢察院研究,不予追究法律責任,由你監按規定給予一定的紀律處分。

特此建議。

沙拉分監檢察室×× 年× 月× 日梁翼心想,真是做鬼了,檢察室的工作作風倒雷厲風行嗬,這裏跑人沒幾天,他們的檢察建議書就來了。不追究法律責任,如果這種情況都要追究民警的法律責任,這不“板凳當柴燒,嚇得床也怕”嘛,誰還敢直接帶犯人?

梁翼把檢察建議書和紀委的報告夾在一起,推一邊去。

他又往下看,是楊靈的追捕小組寫的報告。

報告是楊靈執筆寫的,通篇都是如何在冰雪中蹲點,在鄉間追捕,但最終還是兩手空空等等。

梁翼沒更多看過程,隻看結果是兩手空空,嘴中哼道:“人都沒抓到,寫他娘一本書都是梁山軍師——無(吳)用。”把報告撂一邊。他正要往下看時,政治處主任推門進來,說道:“梁分監,采煤監區鐵劍請一個月的探親假,一般民警請假權限都在政治處,但因他管的雜工組剛跑犯人,所以還是請梁分監定奪!”

“你們的權限該咋批咋批,犯人脫逃就剝奪管段民警的休假權,沒這條規定嘛,絕不可因噎廢食!”梁翼回答完,埋頭看材料了。

政治處主任知趣地答一聲“是”,轉身走出門外。

一過三月,天氣就慢慢熱起來。休眠了一冬的蟬,拉著悠長的聲調,歇斯底裏地在幽穀中鳴叫著,鳴叫聲更顯得山嶺空靜。

走過冬天的太陽能量大增,每天都鼓紅著臉想吐盡全身的光絲。樹林裏鳥兒歡聲雀躍,樟樹、青杠這些常青灌木新葉接替著舊葉,鮮嫩的葉片在風的作用下吹著葉笛,枯黃頹敗的舊葉沮喪著飄飄落地。落葉灌木如今在春光的作用下已經披滿綠裝,漫山遍野山花爛漫,抬眼看去大地生機勃勃,一派盎然。

在通往嘎木的山路上,一個走鄉串寨的賣貨郎肩挑著一副擔子,一邊擦著汗,一邊慢悠悠地走在灑滿陽光的山路上。明眼人從他輕盈矯健的步履上就能覺察出他不是一般的賣貨郎,雖然肩下有兩個圓圓的竹簍,但竹簍裏隻有肥皂、香皂、牙膏、牙刷之類的貨物,不像是貨真價實的賣貨郎。這個不時抬頭望望天的青年人不是別人,正是沙拉分監民警鐵劍。

追捕歸隊後,楊靈向分監遞交追捕報告,鐵劍對“兩手空空回分監”一句心有不甘,漲紅著臉要求楊靈把它刪去,但獄政科科長楊靈是追捕小組組長,而且報告由他執筆,他覺得人沒有抓到,還不是兩手空空?所以縱然知道鐵劍不願麵對這個殘酷的現實,知道鐵劍心堵得慌,他還是我行我素,沒有刪去。所以,鐵劍離開獄政科楊靈的辦公室,扭頭狠狠說了一句:“你們的任務完了,我鐵劍的任務沒完!”

原來分監批準鐵劍探親假後,他沒有回家。雖然年老體弱的父母需要兒子回去探視和商量婚姻大事,弟、妹也想哥哥,但是所有這些個人情感,鐵劍都擱一邊去,他是軍人,是警察,雖然這是和平年代,但他鐵劍要打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縱然這場戰爭是徒勞無功的,要花費大量時間和金錢,他也在所不辭,因他已經卷入戰爭之中。雖說吳應泉是戰爭的挑起者,鐵劍是被迫的,但他已經體會到“不到翻船不跳河,不到火候不揭鍋”的深刻內涵。自己犯的錯誤自己糾,這是男人特有的風範,不能改正錯誤的男人還算得上男人嗎?

鐵劍想著,走著。雖說從鄉裏到嘎木吳應泉家隻有二十裏山路,但鐵劍肩上挑著擔子,大腦中想著,腿悠悠邁著步子,爬坡下坎,一個人的影子在山間晃動,寂寥不斷襲擊著鐵劍。

爬了一座山峰,轉過來就是一個幽深的山岩,這裏溝深壁狹,不用說人,鳥都很少飛過這裏,他輕輕哼起在警校培訓時唱的《人民警察之歌》:在繁華的城鎮在寂靜的山穀人民警察的身影陪著日落,陪著日出神聖的國徽放射出正義的光芒金色的盾牌守衛著的千家萬戶啊,我們維護著祖國的尊嚴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在歡騰的海岸在邊疆的水路人民警察的身影披著星光,浴著晨露崇高的理想培育的高尚情操嚴格的紀律鍛煉的堅強隊伍啊,我們維護著祖國的尊嚴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鐵劍邊走邊小聲唱著歌。雖然是行走在空穀深澗,但他也不能放聲高歌,他不知附近有沒有人。鐵劍剛唱完,對麵山坡上傳來雄渾的唱山歌聲:太陽爬坡又下坡夜裏妹妹想哥哥哥哥收牛回家轉太陽落山睡裸裸從聲音上判斷,這是從一個成年男子的嗓中發出來的,且憋足了氣,仿佛是唱給遠處地裏種苞穀的妹子聽的。

這一帶的民歌多為四句,音單調質樸,但每首山歌都火辣辣的,韻味十足,調情也不太隱晦,直白得讓人心發慌、臉發燙。

晌午過後,鐵劍慢悠悠爬上嘎木。一到嘎木,他就“賣香煙、肥皂、牙膏牙刷嘍”地大聲吆喝著。

“哎,賣貨郎,過來過來,你挑的肥皂咋賣?”

“十元一塊。”鐵劍剛爬上嘎木,地裏傳來一個女人的詢問聲,鐵劍抬頭一看,是幾個種苞穀的婦女,他隨口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