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見她答應了,終於露出一個開懷的微笑,然後把書輕輕地放在吧台上。
她順著女孩的動作去看書的封麵--《薄夢挽涼》。
薄夢挽涼,帶著幽微的涼薄和傷感。一瞬間她隻覺得心跳像漏跳了兩拍--連忙去看作者的名字。
果然,林清苑。
看到這個名字的一瞬間,鴛涼的淚水就突然落了下來。
她心中百轉千回,最終卻隻是微微顫抖著將書捧在掌心。過了很久,她才輕輕地翻開書的扉頁。那些字裏有著她熟悉的味道和氣質,脈絡和線索,讓她平靜的心再一次掀起漣漪。
林清苑在作者手記裏這樣寫道:
這幾年裏我曾遠離寫作,傾心於生活本身,也投入過一段愛情,最終慘敗而歸。
曾經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一直在想死亡這件事,平靜而理智的。那個時候我覺得,活著是一件太過空虛寂寞的事,而死亡或許是最好的方式,讓短暫的生變成一場完美的儀式,最好是要在巔峰的時候走向毀滅,那會是最好的事。
後來我決定踏上一段旅程,決定看一些風景,揮霍掉所有的金錢,作為對人間的隆重告別。
然而,經曆過一些窮山惡水的處境,物質條件隻能維持基本的生存狀態,身上所有值錢的物品被搶劫一空、無處可去、饑餓、發熱……但是我仍舊想要活著。
這樣的心情就像我曾經想要死亡的心情一樣,同樣的真實,同樣的強烈。
在這段時間裏,我想通了一些事。從前不能接受的殘缺和遺憾,包括生命被平庸的歲月消磨變得蒼老、世俗、空虛……這些於我而言都變得珍貴美麗。
當我覺得自己終於忘記了一些曾經執迷於的人間幻覺,我選擇再度回來這裏,繼續我的夢和寫作,我想這樣的過程對我是重要的,苦難和盲目帶給過我的黑暗讓我對光的存在更加敏感更加珍重。
一個人,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這是重重要的事。並非每個人都有一出生就明白自己天性所在的福祉。要尋找,哪怕這過程,讓我們傾盡一生。
我遇見過這樣一個女孩,我在醫院的手術室門外遇見她,彼時她麵對自己生命中重要之人的重病,而我正因愛情的灰暗時期而痛苦掙紮。那個時候她也許並不清楚自己要什麼……她一直低落而內向,卻堅持善良的本性,希望身邊的人都平安幸福。然而即使是那樣簡單的夢想,上天也未能滿足。
她一直在追尋,一直在否定自己,卻從未停止過掙紮和向往。有的時候我的世界已處在崩潰狀態,但我不能夠阻止世界的崩塌。我覺得痛苦,沒有緣由,沒有出路。但是從她的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在崩潰的時候仍舊不放棄重新建構自己世界的勇氣,就覺得活著尚有希望在。
而一個作者的使命,包含著所有為人的使命卻又有義務將其無窮地放大--他將是生命意義這個虛空命題的探索者,他必須經過最痛苦的黑暗時光,遊走於崩潰地帶的邊緣,他應該明白世間一切的發生承載著怎樣的意義,他應該足夠敏感。
這本書送給那個我提到的女子,幾經輾轉我收到了她給我寫來的信,知道了她如今選擇了自己的方式來構築自己的餘生,對照著曾經我們坐在醫院的長廊裏促膝長談的時光,那個時候我們都覺得天地之大,自己卻不知去向,然而現在,我為她感到驕傲。
少年時候,我們都曾以為在這個涼薄的人間,隻有愛情的溫暖能夠挽救我們骨子的執拗和孤單,最後才知道,愛是屬於遠方的,它的存在甚至比夢還要虛妄。然而我們卻一路磕磕絆絆,從未停止過找尋。
最後--
這本書,是她的故事,關於一段用生命的力量執著追求卻最終放棄的愛情,關於一段自我挽救與自我原諒的故事。
致,所有為愛停留,為夢奔走的人。
致,我們已經老去的愛情。
致,我們永遠年輕的愛情。
致,我們遠在天涯的夢想。
致,我們不曾失去的夢想。
所有曾經告別的,放棄的,思念的,不舍的--舊人與舊時光。
我們未來再見。
“那麼,我們未來再見。”
鴛涼輕輕地重複著那個溫柔的句子,心中有多少悲涼,就有多少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