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幺姑婆就割滿了一大篼。忽然她有些心慌，趕緊背著背篼往家去。在屋外，她就聽到雞們叫成一片。一到院壩，她忽然聽見醬缸裏發出巨大的撲騰聲，醬水泥點一樣從缸裏飛濺出來。她大聲喊孫兒，沒見應聲。趕緊跑過去，忍住醬水的打擊，把掉進醬缸裏的老母雞拖出來。母雞一到地上，還沒站穩，又聳起翅膀奮力一抖。醬水飛濺起來，仿佛是幺姑婆掉到醬缸裏一樣了。
幺姑婆衝進陳二的茶館。茶館裏已是堆滿了人，似乎全村的人，除了外出打工的，都堆在這裏了。茶館裏四處煙霧繚繞，充滿了各種各樣的聲音，人聲，麻將聲，遊戲機聲，音響聲，錄像聲。幺姑婆又有些透不過起來，仿佛再一次掉進醬缸裏一樣。
幺姑婆衝進堂屋，他終於看見了她孫兒。孫兒眼裏紅紅綠綠的，發出一種嚇人的光芒。臉孔扭來扭去，有些變形。他的雙手在機器上大力擊打著，像是和機器有仇恨一樣。幺姑婆喊了他幾遍，他都不應聲。幺姑婆的怒氣終於冒出來了。她一把揪住孫兒的耳朵，把他從堂屋裏拉了出來。孫兒側著臉，發出一陣殺豬般的嚎叫。
陳二走過來，笑著說，幺姑婆，你揪他幹嘛呢，孩子耳朵那麼嬌嫩，能揪麼？陳二不說則罷，一說，幺姑婆滿腔怒火爆發了，陳二，就是你，盡搞些害人的東西！你把我孫兒給害了！把全村人給害了！陳二一愕，但他迅速回過神來，似笑非笑地說，幺姑婆你這樣說話就不對了，我把你孫兒害了？我害他啥了？你還說我把全村人都害了？照你這意思，全村人都很壞，就你一個人高尚，是不？
一時間全村人都轉過頭來看幺姑婆。於是他們看見了幺姑婆滿臉的醬點，忍不住都大笑起來。幺姑婆，怎麼了，掉進醬缸裏了？不是幺姑婆掉醬缸了，是幺姑婆應了一句老話，老母雞掉進醬缸裏，又撲又顫！
老鷹抓蓑衣
【釋義】脫不了爪爪。指逃脫不了幹係。
【事件】天空是一件衣服，讓父親安心。風和日麗，絲絨的雲彩，那是一件汗衫，父親直起腰，細眯眼睛，撩起汗衫淺淺擦汗。雷鳴電閃，暴風驟雨，那是一件棉襖，父親攏了手，縮著脖子，雨天讓他有了半日清閑。
但是天空中出現老鷹，這就像衣服上有了個破洞。老鷹很小，隻是個不易察覺的小黑點。其實父親的天空經常出現小黑點。當他仰起酸脹的脖子的時候，小黑點就如同一群默蚊，在他眼前嗡一聲飛起，又洋洋得意降落在麵前的土坷垃上。但這個小黑點卻是剛硬的，堅固的，如同默蚊的那根針。父親知道他不能眨眼，一眨眼，眼球就會給刺得鮮血淋淋。
父親死盯著小黑點看了很久，他看出來，那小黑點其實是移動的，很慢，像刀在玻璃上劃過，發出刺耳的尖嘯聲。小黑點移過來，劃出一個弧形，合攏，成了一個圓。又成一個圓。
天空萬裏無雲，藍得清澈，透亮。幾片絲絨狀的雲彩，羽毛一樣輕輕撩撥著父親的心。父親仰起頭，眯著眼睛，正要長舒一口氣。便在這時候，他發現了那個圓。那是一個父親無法描述的圓。它很黑，黑得幾乎看不見痕跡；它很小，小得無邊無際；它凝然不動，卻像個不明飛行物，高速旋轉著；它寂然無聲，它的聲音都是超聲波，密密地刺紮著父親的耳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