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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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愛你,但總是想把最好的給你!

內心怎麼如此糾結?朱團團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時常從溫樸的記憶裏閃跳出來,弄得他深度茫然。

溫樸把持政治問題有心得,揣摩女人就不上路了,像朱團團那天說的這句話裏到底有沒有玄機?他每次開轉腦子琢磨,每次都不得要領,琢磨來琢磨去,就把這句話琢磨沒影了,然後鬼使神差地往魔咒、巫術、玄幻、靈異、附體上想。

感覺這東西不可製控,忽然有一天,溫樸隱隱意識到,自己始終放不下小姨子的那句話,問題大概是出在時間與環境上。

朱團團說這句話那天,正是溫樸亡妻朱桃桃的周年祭日,他和小姨子去了墓園。

去年的這個時候,朱桃桃死於一場疑點多多的車禍,同車那具至今身份不明的男屍,朱團團當時在殯儀館裏就認為有問題,她說姐姐跟這個麵目全非的家夥,肯定有著非同尋常的關係,姐姐十有八九是在出軌途中命喪黃泉的。

但在朱桃桃周年祭日那天,溫樸與朱團團誰都沒有提及去年那場車禍,以及那個身份神秘的男人。

墓園是死者去往天國的驛站,那天溫樸與朱團團沒有過多打擾剛在這裏睡了一整年的朱桃桃,兩人完成祭掃程序後,緊繃著麵部肌肉,彼此看了一眼,彎下腰,象征性整理了一下靠在漢白玉碑身上的鮮花,之後就離開了墓地。

難言的壓抑心情,讓他們很長時間無語,隻有碎步起落的聲音,在冷色調的青石板小徑上相互碰撞、纏繞,這樣一直到了墓園門外停車場,兩個人的臉色才算緩過來。

朱團團把懸掛在領口處的墨鏡摘下來,舉過頭頂,隔著普洱茶色的鏡片,看了看晴得透徹的天空,然後把墨鏡戴到臉上。

朱團團側了一下頭,口吻寒涼地說,這裏既是死人安息的天堂,也是活人謀利的舞台。

溫樸甩了甩手,輕歎一口氣,不知小姨子這句話是打哪兒感慨出來的。

朱團團悠著胳膊,側著身子又說,剛才在墓園裏,我想起了一個人,我大學時的一個很不起眼的女同學。有一次,我聽人說,這個女同學,現在人前顯貴了,當上了副局長,就比姐夫你現在的官職,低那麼小半格。這女同學,玩仕途和巴結上司的手段總能推陳出新,而且極富想像力和創造力,甚至都敢在她老母親的墓碑上做一些投機手腳。

話題陌生,溫樸聽得心不在焉,但臉上絲毫沒有流露出厭煩來。

朱團團隻顧往下講,據說,女同學當科長的第二年,正趕上她上司的母親病逝,她在上司操辦母親喪事過程中,前後左右忙碌,上上下下招呼,處處往外使著一家人的勁兒,弄得上司的老婆都產生了錯覺,認為她跟上司才是兩口子。轉年祭日,上司及家人來到墓園祭掃時,驚訝地發現一大堆潔白的祭掃鮮花,幾乎覆蓋了母親的墓穴。吃驚過後,上司愛人問這是怎麼回事,上司本能地四處瞧瞧,搖著手裏的鮮花,沒有任何感覺可以破譯這個現象,弄得他愛人臉色吃緊,驚虛虛嘀咕了一句,你說這,這不會是……鬧什麼鬼吧?就在上司鎖著的眉頭還沒有打開時,一身素裝的女同學出現了,體態虔誠地給上司的母親鞠了三個躬,然後對上司說他母親與她母親有姐妹冥緣。上司老婆的臉色不領情,眼睛往一邊看去。上司嗬嗬了兩聲,試探性地問了一下,女同學解釋說,她母親是在半年前,從承德老家牽到這裏來的,老家的祖墳地被房地產商開發了。上司聽開竅了,帶著感動說,看來姐妹倆是有冥緣,離世的日子,居然巧到了同一天。

朱團團背著手說,能人啊,心思都動到了死人身上,丫老母在九泉下,不定怎麼詛咒丫呢!

聽到這溫樸像是受到了什麼啟發,頗有同感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現在挖空心思動這種鑽營腦子的人多了,有一次在飯桌上,外地來的一個經理講,他們公司的組織部長好吃會吃,尤其是在吃雞上,除了散養的柴雞,其他雞,一概不上口。部長手下一個等待提拔的幹部,天天想走運,但又舍不得花錢鋪路,絞盡腦汁終於找到了一個花小錢辦大事的突破口,抽空去集市上弄來幾個柴雞崽,像人家遛寵物狗那樣,每天早晚帶著幾隻小雞在小區裏遛,逗得小區裏的一些人哭笑不得。養雞人倒是不覺得自己遛雞有什麼新鮮的,每每得了空閑,還到處捉螞蚱蟲子什麼的,堅持無公害喂養。有苗不愁長,到了初秋時節,昔日的小雞苗都變成了大公雞,養雞人意識到是時候了,就低三下四請他們部長周末到家裏坐坐,品嚐一下他親手喂養起來的柴公雞。

養雞人早已成了小區和單位裏的另類名人,部長自然知道他養的雞是什麼雞,那可都是吃蟲吃糧喝露水的純柴雞,早饞嘴了,就等著有這麼一天呢,現在這一天就在眼前了,部長樂嗬嗬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到時我提瓶茅台,咱倆好好喝喝。豈知老天不開眼,星期五早上,養雞人遛雞時,一個沒留神,一隻雞就掙脫繩子跑掉了,養雞人傻眼了,等回過神後緊忙去追,追到西12號樓那兒,嘭地給一輛白色的英菲尼迪撞飛了,還牽在手裏的兩隻柴公雞也給他拽上了天,拍打著翅膀驚叫,當時看見這一幕的人都嚇呆了。後來養雞人被送進醫院搶救,昏迷三天後,生命就支撐不住了,交待出去了……

正說得繪聲繪色的溫樸,忽然意識到朱團團兩束幽幽的目光,一直休長假似在他臉上徘徊,心裏禁不住一陣顫悠,始終順暢的嗓子眼,這時也不由自主地緊縮了一下。

朱團團看出來溫樸心裏失常,但她就是不往回收目光。

自覺有些六神無主的溫樸,忙閃開目光,想接著往下說,卻是不知剛才斷在嘴邊上的話該往哪件事上對接了,臉色越發不自在。

溫樸的失態並沒有換來朱團團的憐惜,她似乎就想溫樸這樣麵對她。

朱團團聳了聳肩頭,一臉玩世不恭地說,悲劇人生,啟迪的是別人,毀掉的是自己。現在的人,都是越活越找不到尊嚴,越活越沒有耐性,姐夫你說是不是這麼回事?

朱團團的秉性,溫樸心裏橫豎有譜,如果順著她的話題,一味跟腔牢騷下去,那她這臉玩世不恭的表情,怕是又要愈演愈烈了,等到她嘴上開了鍋,葷的素的一起咕嘟燉,自己隻能是像過去很多時候一樣,呆瞪著兩眼,沒法兒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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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團團是個有過離婚史的自由女人,自打那年辭職後,就沒出去工作過,靠離婚得來的房產、金銀珠寶、證券存折,以及父母留下的家產(當時姐姐朱桃桃主動放棄了應得的那一份),在京城裏活得很滋潤,很小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