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迪沒有立即回答。
他的視線跳入遠方的藍天，幾朵零散的白雲掛在那兒，看起來凋零孤寂。
他眼底一片清明，前塵往事，緩緩浮現。
“我生長在一個叫不出名字的小山村裏，父母沒有什麼文化。我們那兒，跟沒有什麼節育的概念，孩子有了就生。家裏孩子多，條件不好，能吃口飯就不錯了。
我是老五，中間的孩子總是被忽略的，長到很大都沒有出過我們村口。有一年，我遇上一個過來采風的支教老師，才有了改變命運的機會。”
艾迪說得雲淡風輕，但葉清腦子裏已經有了畫麵。這種類型的電視劇，她看過，實際情況，一定比美化過的劇情更慘烈。
“他見我可憐，想帶我去縣裏讀書，我爹不同意。對於農戶，人口是最大的生產力，何況，我還是個男丁。”
“你還是去了，對吧？”
“嗯，我偷偷逃走的。每次看到山那邊的天空和白雲，我總覺得，那裏一定是另外一個世界，我一定要去看看。”他忽然苦笑，似是自嘲：“我還挺自私的，就這樣拋下生我養我的父母，做了個逃兵。”
葉清搖頭安慰：“不是的，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選擇，你選擇了更好的機會，總有一天能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的。”
“沒有機會了。”他長舒一口氣。“我沒有記住回家的路，村口的那個泥濘的小路，我踏出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你父母沒有來找你嗎？”
他緩緩搖頭，眼裏劃過一絲黯然：“我走的時候，給家裏留了老師家的地址，他們，從來沒有來過。
我有過很多猜測，或許是他們沒看見，或許是他們不認識字，又或許，家裏孩子多，不缺我這一個吧。”
葉清的心髒像被什麼砸了一下，站起身，繞到他身後，輕輕拍了拍他瘦的不成型的肩膀。
她推動輪椅，想帶他，去看看再遠一點的風景。
“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現在你有我們了啊？我們可是天天盼著你回來主持大局呢。”
“葉清，你有夢想嗎？”他問。
夢想？葉清還真沒想過。
艾迪自顧自地說：“我有。”
“是什麼？”
他不答，費了很大的力氣，抬起手，指向天空：“那裏。我的夢想從來沒有變過，山那邊的天空，我一定要去看看的。”
葉清紅了眼眶，聲音幾乎哽咽：“隊員們的冠軍夢，難道你沒有嗎？”
“不遠了，不是嗎？”
他今天說話，這麼超塵脫俗，好像，在總結他不完美，又短暫的人生。葉清不喜歡這樣的話題。
她說：“接下來的比賽，很難打。”
“葉清，往前看。隻要一直往前看，眼下的事情，就沒那麼難了。你別怕，有安炎在，FYG就會在。夢有歸期，如約而至。”
後來，護工回來了，催著艾迪該去掛鹽水了。
他走的時候，一朵雲正好遮住了太陽。
那張蒼白得幾乎透明的臉，一點一點，消失在葉清的視線裏。
倏地，她豁然開朗。
夢有歸期，如約而至。
或許就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