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佑睜開眼的時候隻看到一個燃著嫋嫋輕煙的鏤空銀球。
吱吖一聲,木門被推開,她循聲眯眼望去,身著碧色裙裳的小丫鬟端著托盤撩起門邊的烘簾攜著股涼風走了進來。
被吹的晃悠悠的蠟燭映得屋中的一切都瞧不真切。
薑佑覺得自己還在夢中,她自小總會夢到朦朦朧朧,瞧不真切又古樸厚重具有年代性的事物,又閉上眼想繼續睡。
小丫鬟伸了伸脖子看見床上的人沒醒,窗邊又傳來腳步聲,猶豫了一會兒,將托盤擱在桌上,又抹身打起簾子出去了。
打在臉上的冷風叫她瑟縮了一下,又睜開眼瞧了瞧,還沒來得及細想時,便聽見了門口不甚清晰的說話聲。
“陳媽媽,春藤姐姐她……”聲音有些哽咽,約莫是那個小丫鬟在說話。
屋中的薑佑聽到春藤二字,當即臉色一白,腦中那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突然襲來。
“我已尋人將她下葬了。”聲音一頓,又歎息道:“你若是夜裏還睡不好,明日大夫再來的時候,也一道瞧瞧,姑娘不會怪罪的。”
“我曉得,陳媽媽,老爺可有信傳來?”小丫鬟此刻已是抽泣道:“二姑娘受了這麼大的委屈,老爺可有說要如何處置嗎?
“還不曾有信傳來,我想大姑娘應當在回來的路上了。”
“當真?大姑娘回來便……”
鐺的一聲,二人立馬收了話頭,推門而入。
床邊的腳踏上有著一個破碎的玉鐲,白皙的手腕搭在床邊,顯然是剛才手腕垂落,玉鐲磕在床沿上磕碎了。
“姑娘!”二人驚呼一聲,急急上前,陳媽媽伸手覆在薑佑額頭上,感受到薑佑發抖的身軀,連忙驚道:“快去,尋大夫來。”
小丫鬟拎著裙擺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薑佑便徹底失去意識了。
她聽到沉悶的聲音,那是木板打在人身上的聲音,伴隨著女子淒厲的叫聲,每一聲都帶著深紅的血漬。
一個丫鬟趴在長椅上,汗漬混合著淚水,直直的看著她。
薑佑隻能看到那雙帶著痛苦的雙眼和身後那一起一落的長長木板。
那丫鬟嘴中喃喃的喊著什麼,她聽不到,她眼中隻有那板子落下後帶起鮮紅的血,以及那慢慢垂下的頭。
“啊……”床榻上的薑佑滿臉是汗,雙手緊緊攥住胸口的被子。
床邊由丫鬟饞著的婦人,用手中的帕子按了按眼角,目帶擔憂的看向昏睡過去依舊不安穩的薑佑,柔聲道:“阿佑如何了?”
“回夫人,二姑娘是驚懼過度才暈過去了。”大夫略微躬了躬身子。
兩日前這二姑娘才落水高熱,他來開了方子,退了熱。
一日前又驚懼過度的高熱起來,今天白日才退熱,怎的入夜又燒了起來。
大夫不知想到什麼,頓了頓,身子躬得更低了,道:“小的醫術淺薄,夫人不如另尋他人。”
額間劃過一滴汗,大夫想擦,又不敢,微偏頭,便瞧見那床邊跪著的婆子惡狠狠的盯著薑夫人。
那怨毒的眼神,看得他心中一顫,撐地的手微微顫抖。眼下不求有功,隻想脫身離去。
斜眼看著床榻上的姑娘,薑夫人眼中帶著一絲幾不可聞的嘲諷,轉頭一副不欲為難醫士的悲憫模樣,淒哀道:“還請醫士開些方子給我家姑娘,也不知這般燒下去可否會燒壞腦子!”
醫士連忙行禮退去,抹了抹額上的汗,他不過一個小醫館的坐診大夫,被敲家門生拽來的,可是一點都不想牽扯進這深宅大院的汙糟事裏。
“好了,照著醫士方子煎藥去吧,我院裏還有事,有事來稟吧!”薑夫人瞥了陳媽媽一眼,撚著帕子拭了拭眼角。
待到醫士領著侍童匆匆離去,薑夫人半點臉麵都不做,轉身欲走,陳媽媽撐著膝蓋緩緩站起。
“你這個毒婦,待老爺歸家,我看你這回要如何交待。”陳媽媽低聲嘶吼至嘶啞,咬牙恨得身子發抖。
“哼,我要如何交待?春藤護主不力致二姑娘落水而亡!”薑夫人眼神輕飄飄落在陳媽媽身上,擺出一臉無奈,笑道:“至於你們二人,那自是忠義無雙,自盡殉主了!”
趴伏跪在陳媽媽身後的丫鬟菘藍麻利爬起身,往日陳媽媽耳提麵命教導的禮儀皆拋腦後,叱罵道:“你以為你真能隻手遮天不成?紙包不住火,你所做之惡事終有一日會攤於人前,你會遭報應的!”
“報應?”薑夫人用帕子掩嘴,笑彎了腰,隻須臾直起身子,攤開雙手挑眉道:“那又如何呢?便是有那一日,你墳頭草都不知多高了,還想看我的報應?可笑!你不是與春藤那賤婢情同姐妹嘛?那你不如下去陪她!”
言罷門外進來幾名粗使婆子,上前欲去捉拿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