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穴左上的那記猛擊、左眼球上的那些拳頭、左耳上那些已感覺不到疼痛的掌摑,十年有名無實、分居兩地的所謂婚姻,章興明目張膽地嫌棄、打擊和惡言劣語,深夜,周研躲無可躲,在周遭旋繞不停,枕頭上的淚跡冰涼一片,周研才知道淚水早已浸濕枕頭。
“我,為什麼不離開他?”這句話周研已經問了自己數百數千遍。
她在心裏對自己鄙夷至極。
是啊,無性婚姻十年、丈夫的財務完全對她這個妻子保密、喪偶式育兒、情緒價值為零、以打壓詛咒式攻擊語言為主、所謂“蜜月”時的暴力……
周研不敢回想這些具體的細節,不敢麵對真實的婚姻,真實的自己的處境。
我,為什麼不離開他?
周研在夜裏痛苦、痛哭、痛恨自己。
她掙紮在巨大的黑洞中。
不知道如何掙紮出這個布滿險惡的旋渦。
不知道如何抵達平靜和幸福。
我還會有幸福麼?
隻有當清晨再度降臨,周研坐在安靜的、陽光撫慰的辦公室前,打開電腦,沉浸在宋朝那些美妙的文字中,才得以寧靜和幸福。
不是她愛工作。
是工作拯救了她。
婚姻如黑洞,吞噬了她。
工作如陽光,照亮了她。
章興從廣州回到家。
嚴格意義上說,他要周研隨他一起回老家參加弟弟的婚禮。
周研愕然,章興的老家位於邊陲,他們的婚姻有無數個裂縫,但幾乎沒有與公婆的矛盾。
因為章興與原生家庭的鏈接幾乎為零,周研自然也沒有與公婆的矛盾。
周研幾乎沒有看到他與親人打電話,甚至過年也沒有相互的問候。周研問過幾次,章興以“有什麼好問的”一句話帶過,所以,參加章興弟弟的婚禮,成為了周研首次到訪章興家。
是的,連結婚都沒有與公婆見麵。
蹊蹺。
他們清晨從北京出發,飛機、火車、汽車,傍晚才到。
家裏正在熱火朝天。
叔叔嬸嬸熱情地迎上來,快吃飯快吃飯,阿興媳婦兒。
婆婆跟在後麵笑,多吃點多吃點。
公公也忙夾菜。
一切似乎都是家庭的熱鬧勁兒。
章旺比章興小十歲,正是章興爹爹從村支書一路升到副縣長後所生。章興與他爹長得一模一樣。章旺與章興媽媽長得一模一樣。
結婚前,章興對周研回憶過童年,在大山長大,媽媽去幹農活,他三歲就自己做飯。大學自己掙學費和生活費,去世界五百強公司打工,周研聽得興致盎然。原來精英從小就是這樣自立啊。
章旺卻出生在家庭的巔峰節點,據說求章爹爹辦事兒的人來家裏,直接給才幾歲的章旺懷裏塞零花錢。章旺在富裕的家庭環境中長大。從小殺了別家的狗、宰了別家的驢,自有各種人擺平,根本就不是事兒。
周研對所有親戚朋友微笑,暗暗觀察這個家庭。
章興家有個獨立的院子,並不很大。兩層小樓,樓下是客廳、廚房和章興爹媽臥室。衛生間卻在二樓,她和章興被安排在二樓的一個套間。房間的窗戶很小,被子是新的,深秋的晚上已經冷了,周研縮在被子裏睡著了。
睡了一覺被濕冷,周研凍得醒來。
聽到外麵章興正在說話,“太多了,一時拿不出來。我帶了五萬回來,是我給阿旺結婚的錢。”
章興聲音很大,清晰地傳到室內。
倒聽不清別人說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