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盯著雪白的天花板,不確定此刻是否在夢裏。

明明上一刻她還聽到護士匆忙的腳步,醫生大喊心髒起搏器。

現在她卻安然地躺在病床上,身邊沒有半個人影。

她不是死了嗎?死在了四十四歲的春天。

在昏迷的前一刻,她還在想,終於解脫了啊,這漫長又苦難的一生。

汪睿會非常開心吧?他的發妻,終於死了,讓他不用背上背棄的惡名。

林家,她的父母,加上她,被曾經落魄潦倒的窮小子,刮幹抹淨,絕了戶。

她撫過右手的手腕,記憶裏應該有一個留置針頭,可這會兒什麼都沒有,入手的隻有柔軟細膩的肌膚。

定了定神,林白起身,許是躺得久了,感覺有微微的暈眩。

她看著病房裏的設施,落後,且陳舊,這種深埋在記憶裏的熟悉感令她驚疑。

走出病房,舊式的門鎖,一路慘白的牆壁和燈光。

林白在護士站站定,看到一本紙質台曆,眼前這一頁:二零零二年三月二日。

她心中如遭雷擊,麵上卻沒有半絲表情波動。

和值夜護士閑聊了幾句,她再次確認了時間,轉身回了病房。

關上門,林白感覺到有汗水順著後背流下來。

難道世界上真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嗎?

還是她被內心的執念拖入了意識的深淵,重走一次前世的經曆?

手心的肉已被她掐出血,留下幾個深深的指印痕跡。

這是她上一世曆經無數變故時,強迫自己冷靜的辦法。

熟悉的疼痛,卻遠遠比不上最後幾年疾病纏身的痛苦。

林白走進衛生間,看著鏡子裏的人,皮膚白皙,一雙漆黑的大眼睛,濃密的長發披散在肩頭。

掬起一把冷水撲在臉上,冰涼的水浸濕了她的臉,她的發,這種真實的觸感讓她恍惚,仿佛她還活著,而且非常年輕。

她捂住臉,那些長長的,令人窒息的記憶,如潮水一般,讓她不得片刻安寧。

***

夜裏。

林白睡得極不安穩,夢裏汪睿的臉忽而年輕,忽而成熟。他冷漠地遙望著她,像遼闊海麵的燈塔上站立的鷹。

而她,在海裏浮浮沉沉,無法靠近,也永不下沉。

終於,她被喚醒,原來是護士過來拔針。見她一身汗,笑眼彎彎的年輕護士溫柔的問,是不是肚子還很痛?

她搖搖頭,想了想又一次問道,請問今天是幾月幾號?

三月二號。

時間再次被確認,林白想起了發生在她二十一歲的大事,卵巢囊腫,摘除手術,嫁進汪家,人生從此落入深淵。

心底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如果……她能改寫既定的命運,是不是就可以證明,她真的能夠重來一次?

***

翌日。

林白看到闊別多年的父母,隻覺悲喜交加,瞬間失聲痛哭。

如果此刻汪睿不在旁邊,她多想對著父母跪下懺悔,說自己不孝,自己真心錯付,害他們跟著晚年悲苦,甚至付出了生命為代價。

但野心勃勃的汪睿,像一條狼一樣等候在一旁,等待著撲食啃咬他的獵物。

上一世就是在今天,汪睿軟硬兼施,要她自願接受手術,切除雙側卵巢,失去做母親的資格。

她又一次捏緊了手心,指甲入肉的疼痛不斷提醒著她:隱藏好情緒。

林母看著滿眼淚水的林白,心疼地將她摟入懷裏。

汪睿和林父正和主治醫生溝通。

“囊腫很大,確實具備了手術指征,但她很年輕,做手術肯定會影響生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