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緩緩的睜開了眼。
春桃繽紛,後山上那長長的綠石階被桃花所蓋沒,隨風便是一陣的飄揚。山腳下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隻剩下一片荒蕪的廢墟。
“人都去哪了……都不見了呢……已經,再也看不到了吧。”
一陣春風,又是飄落人間。
“那是多小的時候?那個時候的父親也還健在,會領著自己來到雜貨店,那個時候的店鋪還很大,還是自己家的。”
當跟隨著大人的步伐踏在石台階上。
——沒有什麼關於母親的記憶,是因為在自己剛出生的時候,她便鬆開了手。聽說是非常安詳的離開了這個世界——自己有時會非常的自責。站在漆黑的井口旁,望向井內水麵反射的倒影——會好奇,自己長得像不像母親。
記憶又踏上一格,幽森的林子在沙沙低語。
父親會時不時回頭望望,光影的斑在父親的肩膀上攀爬。
記得那座小小的廟宇躲藏在一棵幽森森的大樹旁。現在也明白了,那其實就是一棵桃花古樹。
父親說,這個小小的神龕裏供奉的是仙狐大人,而仙狐大人最愛吃油豆腐了,所以我們獻上貢品,希望能得到仙狐大人的保佑,保佑雜貨店麵能夠順順利利的,保佑自己的兒子能茁壯成長。
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好奇的回過頭,就那麼偷瞟了一眼,他清楚的記得,他看到……
淚水從眼角劃過,夢醒了。
模糊的又想起了一些兒時的過往。
屋內發出叮當的聲響,一點點的敲響了他的回憶——父親走的很突然,記憶裏隻有那一縷青煙徘徊在房間內遲遲不散。
那年突如其來的瘟疫,讓自己也險些成為兩村“獻祭”的孩子。閑置了產業,將父親葬到了他的故鄉,那是片布滿青田的村莊。然後就一直寄宿在了祖母家,回來的時候,那村口的豆腐店坊與外加的兩間屋子都已經被族裏人購走了,連帶著還有雜貨鋪店麵都給收走了。
無奈之下隻得先在山腳處安置下來,以後進貨還要比別人多走幾十公裏的路,回來還要雇輛騾子來回再走一趟;拿了舊的看板,然後就便成了現在這幅景觀。
多少讓人感到唏噓,即便這樣,生活還是要繼續,他比誰都明白,活著就是這樣,不會因為什麼苦難折磨,就停止了對你人生的打壓。自己就隻能咬咬牙,也就硬挺過去了。
他已經習慣了。
屋外,清晨的天空微微發亮,鄰近山腳邊的福吉雜貨店,推開門扇,開始了這一天的營業。
為什麼就開始回憶起小時候的事情了呢。
最近總是會做著這樣的怪夢啊,也就是因為這樣的怪夢,現在時不時就會想到那座山,那山中應該應該早已經破敗了的地方。
那山上的神龕......
說實在,心裏有些害怕。
自己心底裏莫名的在逃避。
那山林綿延不斷,其中的幾株桃花樹就好像被風吹起的棉被,鼓起勁的飄到空中,消失在一片碧藍之中……“大概很難會吹落到村子裏吧”他想著,拂去額頭上的汗,鬆鬆衣領,讓冷風撲入懷裏。
他輕輕的撿起那片桃瓣。
他想起來一件往事,那是自己剛回到村子時候的事情。
自己跟著別人出去學做生意,四處遊曆,賺了一點小錢,然後被身邊人騙走。為了不被追債,自己一個人又逃了出來。所幸還有一點本錢在身上,不至於會立馬餓死。
如此想著,便想著先回到故鄉,休養一陣,然而卻在回家的路上迷了路。
整整在大山裏迷失了一個月,看著日升月落,恐懼在心裏一點點蔓延。
群山綿延,怎麼也找不到人煙的樣子。
或許一開始,就走錯了也有可能。
不該這麼草率的,最起碼應該跟著順路的人一起回來才是,一個人在深山老林的怎麼想都實在太危險了。
可是,現在這麼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自己已經在許久沒有好好睡眠了,深山的恐懼,讓自己不敢隨意入眠。
恐怖妖怪的故事,夜晚裏窸窸窣窣聲,躲藏在黑暗中的野獸在四處徘徊……
精神都感到緊繃到了極致,時時緊握著刀把,不敢熄滅的火光,卻看著黑夜在慢慢吞噬掉光芒。
然後,自己的意識就開始了迷離。日升時,邁著吃力的步伐,饑渴,嘴皮子幹嘔;月落時,倚靠在樹旁,一動不動的,沉入夢海之中,然後在一陣野獸長長的嘶吼聲,震得渾身顫抖,夢碎了,急促促的立馬爬上了樹,隨後四周的目光四散而逃,一陣邪魅的笑聲從遠處傳來,嚇得他這一晚再也沒有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