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疙瘩和李光頭是一對發小,兩個人處了一輩子。眼看著兒女們都已成家立業,應該是享清福的時候了,他們的煩惱卻來了。
啥煩惱?這人一上歲數,就光花錢不掙錢了,有個大小事情都得找兒女們要,自然要看他們的臉色。
這天,兩個人無意中談起了後事,劉疙瘩眼前一亮,說:“光頭,咱倆定個生死約定咋樣?”
李光頭問:“啥生死約定?”
劉疙瘩說:“到咱這個年齡,死也不是啥避諱的事兒了。要是我走到你前麵,你給我送一對門馬;要是你走到我前麵,我給你送一對門馬,咋樣?”
李光頭一聽,不假思索就答應道:“好咧,咱倆可說定了。”
他們說的送門馬,是當地的一種習俗,把用紙紮的一對高頭大馬頭朝南尾朝北左右分開,放在距離墳前不遠的地方,這叫寶馬開道。講究的人家,都會為過世的人紮一對門馬。不過門馬價格不菲,生者能給過世的人送一對門馬,這可是極有麵子的事,也證明兩個人的關係非同一般。
他人瘦了一圈。這天,他吃過早飯後,顫顫巍巍地出了家門,直到中午才回來。
兒子看了他一眼,冷著臉說:“爹,你這麼大歲數了,瞎跑啥呢?”
劉疙瘩忍著氣,慢悠悠地說:“我到地裏走一圈,那兒空氣好。”
兒子問:“去我光頭叔墳上轉了吧?”
劉疙瘩平靜地說:“我連張紙都沒買,轉轉也不中?”
兒子這才不說話了。
嗎?”
劉疙瘩歎口氣說:“我跟你光頭叔處了一輩子,他是啥樣的人我知道,他不會為這點小事計較的。”
這邊父子倆正談著,門外響起了腳步聲,來人推門進來,原來是李光頭的兒子。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疙瘩叔,我對不起你跟我爹啊!”
劉疙瘩忙把他攙起來,問怎麼回事,李光頭的兒子就把他父親去世前的事兒講了一遍,講完後他哭著說:“我咋這麼犯渾啊,咋說那話呀,我爹是被我給氣死的啊!”
劉疙瘩這時反倒是一臉平靜,他慢悠悠地說:“我跟光頭兄弟好了一輩子,這份情誼,別說送一對門馬了,就是送八對十對也值得起。實話跟你倆說,我倆商量好了,門馬是兩個人平攤,誰先走誰先享用,等到地下聚齊了,再一人分一匹。可你倆啊,光看著這點錢了,可寒了我們老哥倆的心呀!”
這話說得倆兒子羞愧滿麵。
劉疙瘩看話說得差不多了,站起身說:“走吧,我領著你倆到墳前看看,順便祭奠祭奠。”
兩個兒子跟劉疙瘩一同去了李光頭的墳前。到了地兒後一看,墳前果然滿是馬蹄印。劉疙瘩也不管這麼多,把香點著,顫巍巍地跪在墳前,流著眼淚說:“光頭兄弟,你安心走吧,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就跟你會合了,咱哥倆的兒子肯定會給我墳前弄倆門馬的,到時候咱哥倆一人一匹哦!”
兩個兒子也上了香,在墳前承諾,一定滿足李光頭的遺願。
三個人拜祭完畢就離開了,可是過了一會兒,劉疙瘩又一個人悄悄回到了墳地。他從土裏扒拉出一個小盒子來,裏麵是一個巴掌大的隨身聽,這是劉疙瘩平時聽戲用的。原來,他在裏麵存了馬的嘶鳴聲和奔跑聲,這隨身聽還有定時功能,隻在後半夜響。而馬蹄印,是劉疙瘩做了一塊馬蹄形的板子,最近村裏來了一個雜耍班子,劉疙瘩就請班子裏一個能倒立走路的人帶上板子到墳地裏走了幾個來回。
劉疙瘩把隨身聽收好,長歎一聲,道:“光頭兄弟啊,我要是不這樣做,咱們的約定就實現不了,真是對不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