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逢九必變。就近拈來,公元1949年新中國成立,1959年特大自然災害,1969年文革轉折點,1979年十一屆三中全會,1989年學潮事件。而在1999年,早就被中外預言家斷定為災難年,甚至一時“末日”之說甚為流行。那麼,這一年,販城縣會發生一些什麼樣的古怪事情?
販城是一座古老縣城,國家版圖上處於雞心位置,但在常見地圖中難以找到,這多少讓販城人產生幾分遺憾。然而,當地卻有說法叫作“無販不成城”,似乎包括省城乃至京城,都成了它的衍生物。悖論雖明,但究其細致,也有振奮人心者如黎元洪。據傳黎大總統出生於販城以東六十餘裏的一個村莊,原姓洪。他的祖父洪國堯是太平天國的重要成員,跟隨部隊攻克武昌後,他就留守在中原一帶。太平天國占領金陵並建都“天京”,後來被曾國藩攻陷。洪國堯帶著家眷,隨大部隊敗走販城時,他的一個兒媳無法同行——因為她懷胎十月,出逃途中動了胎氣,眼看著就要臨產。結果,這個女人留在販城的一個僻靜鄉村,隨後產下一子,隨村人姓黎,起名元洪。那元洪得了些將王血氣,又曾在清廷操辦的軍事學堂裏學習深造,想要掀起一股翻天覆地的氣勢。隻可惜造化弄人,沒有成就胸中大事。但既然坐了幾天的總統寶座,那名氣也在萬人之上。沿襲下來,這販城之地儼然風光了許多。
曆史滾滾東去,如今看來,販城與其他規模相當的城鎮相比,又能看出什麼顯著的區別呢?莫過於自北向南,涵蓋了平原、丘陵、山區的地貌,隻是一個管轄著一百來萬居民的縣城而已。
這一天,販城縣人民醫院議論著一件相當巧合的事情,三個拜把子的中學同學同一日在此晉升為父親。這種幾率沒有人去特意統計,但不少人議論紛紛,說這三人自中學起,就合睡一張鋪板,共吃一碗飯菜,合計著還不解恨,偏要去尋找一塊桃林,在那裏焚香擺燭,一字排開作揖叩首,模仿了劉關張桃園結義,還分了長次,從此更是一條褲子輪流穿到底。更讓人驚奇的是,三個鄉下娃兒不約而同地迷上了一本《紅樓夢》,閑暇之後就擠在一起勾肩搭臂,一段一段邊讀邊感慨,每每到了精彩地方,三人都入魔似的瘋瘋癲癲哭哭笑笑,以至於日常生活都滿口之乎者也不同常人。
這三人中學畢業後各奔東西,最後又不約而同落腳到販城縣城,婚後若幹年都不曾生育。如今,偏偏趕在這個沒有油鹽的日子,啪啪啪的就落下了崽。莫非這十來月的懷孕生娃,也能像那種植莊稼,一聲春雷就犁地耙地,一場秋雨就瓜熟蒂落?最是那生下來的三個肉團,她們的重量和模樣兒竟然大同小異,又都是女嬰,據說護士一不留神閃了念兒分不出彼此,三兄弟嗬嗬一笑都說:罷了罷了,都是我們的女兒,抓鬮都成!就在這時,電視裏傳來美國轟炸我駐南使館的新聞。天下大事焉能漠不關心?人們這才被轉移注意力,產房裏也多出了幾分寧靜。
臨近年底,販城三大建築巨頭為爭奪城南一處房產開發,引發了一場地下暗鬥,一時間山雨欲來,狼煙四起。首先是一何姓年輕人悄然隱退,三方膠著之勢失衡。另兩方投石問路,做出了一些小動作,其中叫老五的輕傷八哥手下二人,但轉眼之間八哥就差使一輛大貨,將老五停放的小車碾成了一堆廢鐵。
那天下午,販城縣城關鎮一把手晏書記驅車路過八哥家,就上門了解情況,並作些調解之說。忽然,隻聽得樓下吆喝不絕,接著樓梯間腳步淩亂。八哥聞聽,起身一躍,兔子般地竄上樓去。晏書記緊急站起,瞬息之間,隻見一幹人已衝了上樓,人群中赫然現出兩把閃亮的滑膛槍,一邊疾行一邊叫嚷:“不相幹的讓開,但隻叫出八哥說話!”晏書記凜然擋住樓梯口,喝道:“事情由我解決,我是鎮裏的晏書記!”那話還沒有落音,隻聽得嘭的一聲,硝煙彌漫處,晏書記應聲倒地。接著,那一夥人噔噔噔直衝樓上,尋得了八哥,嘭嘭幾聲,將八哥收拾得沒了動靜,這才揚長而去。
晏書記並無生命之傷。那槍手意識到認錯了人,情急之中將手腕一沉,槍口便指向了地麵。但仍有部分霰彈直入晏書記下肢,其中最要緊的,是晏書記睾丸上也濺入了些碎屑兒,因此住院開刀,隱私之處曝光數度,縫縫合合曆盡周折。
八哥也當即送往醫院,但胸前一個黑糊糊的窟窿,血如湧泉,一波接一波。八哥僅剩下一對眼球轉動著環顧左右,醫生束手無策,隻胡亂抓些棉球掩蓋創口,但稍一用力便血液四溢,眼看著他眼球定格身體僵硬了。
當時,販城許多人目睹了八哥極其豪壯的葬禮隊伍,對於老五的去向也眾說紛紜。城南開發在那姓何的手中緊鑼密鼓地進行,一時販城也頗為平靜。
1999年的世紀危機在這個小小的販城裏並沒有像預言中的慘寰絕頂。
(2)
曆史的指針無聲向前。一轉眼,就到了公元2003年的開春之時。這一天,太陽昏黃得如一隻幹癟的橘子,天空中的寒氣如絲如縷,尋著人的鼻孔就直往裏鑽。販城縣百貨商場門前卻鬧哄哄的圍了一圈人,有人叫嚷:“何老板,啞巴真的開口了,不信你賞他一張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