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圈裏,一頭母豬誕下了六隻完全喪失了五感的豬崽。牧世公司的一位職員戴著乳白色橡膠手套,一一清理了豬崽粉嫩的口鼻,甩去手上的粘液,他轉身對他的師傅說:“死了一隻。”死去的小豬被他輕輕托在手中,像是抓了一捆爛布。
剩下的五隻被轉送進無菌室插上了食管,各自躺在它們感受不到的柔軟搖籃裏。一周後,醫師持刀探入它們的皮肉,切斷了頸後的神經,這下它們連四肢也癱瘓了。
小豬們成熟以後,會記得自己曾短暫擁有過豬的身體嗎?它們不知道,而此後大部分的時間,它們是在學習如何成為人類勇者。
充斥著信號燈閃爍的地下機房,F組的三位工程師分到了一隻小豬,滿是藍色數據線與漆皮氣味的空氣裏難得又有了鮮嫩的粉色。
看著躺在小推車上宛如死物的豬崽,代號為豬爸的工程師對他的兩位同事說:“這次要調試一個月。”豬媽雙手合十,“一個月還好,希望不要夭折,不然又要去支援總部當力工了。”
第三位工程師的代號叫一哥,豬娃這個代號早在幾年前就被一位前輩給遺棄了。而真正的小豬後頸動刀的地方置留了一個米白色數據接口,一哥默默檢查著。
“傷口愈合良好,沒有感染發炎,3C型號的接口。”他又揭開原是給嬰兒穿的紙尿褲,“今天還沒有排泄。”
一哥拿來了測試儀表連接3C接口,神經網絡通暢,生物排斥反應在允許的範圍內,似乎可以開始了,他看向豬爸。
“先不急,不開工就沒差錯。”豬爸坐回他的電腦前,從雲端調出了一個人類嬰兒的常態3D模型。
在機房左邊的玻璃窗後,有六百多個外殼透明的球體與這個模型相連。球體直徑大至拳頭,小至指甲蓋,內置陀螺儀傳感器和蝶形轉子。
“孩兒他媽,幫我看下電腦,我去檢查一下驅體球。三軸轉子頻率調到75,轉速從100慢慢降到60。”豬爸起身去往玻璃房。
豬媽對他的稱謂不置可否,這位男性工程師放下手中的《育兒心理手冊》來到了豬爸的位置。
兩台顯示器一邊是六百多個驅體球的數據,一邊是那個嬰兒的模型。
嬰兒此時正以各種奇異的姿態頻頻閃動著,臉皮快要包住了腳趾,兩條胳膊時而伸出屏幕外,眨眼又消失不見,這似乎比臍帶纏繞住脖子還要痛苦。
玻璃房裏一股醫院的味道,驅體球沉浮在三排透明的水缸裏。
豬爸抬頭看了眼排風扇,挽起袖子。水缸裏的水退了有兩指寬,邊沿殘留的痕跡早已起了膠。
“連洗澡水也要換嗎?”豬爸先不管這些,他將轉向和轉速明顯不對的球撈出,一一劃過射頻卡切斷連接,接著又去挑那些發出噪聲的。
需要更換的球堆滿了兩層的推車,豬爸拉著它經過一哥的工位,他說他要去倉庫,問需不需要帶什麼東西。
小豬就待在一哥的身旁,緊閉著眼,不知道是醒著還是在睡覺。
一哥慌忙地檢查起手頭的培養皿和試劑,“額……需要一些球菌和激素,對,兩種球菌和兩種皮質激素,啊,還有性激素,”他說,“就這些,規範試量各取一份就好。”
第二天,一切準備就緒,可以開始測試了。
一哥拉來一條排線插入了粉色小豬後頸的接口,排線又通過節點分別連接到三位工程師的電腦。
小豬便和嬰兒模型還有那些驅體球綁定在了一起。驅體球在磁場裏維持著轉動,嬰兒靜靜蜷縮在視窗當中。
“首先要有重力。”豬媽開口道。
豬爸便模擬重力,驅體球變換參數,不用很精確,人類的感知很模糊,更何況嬰兒。
一哥也開始往豬腦裏傳輸微弱的電信號,同時調節豬體內的激素。
嬰兒模型的體表有了不可見的下沉。
“然後是,擁抱,”豬媽說,“要有母親柔軟的曲線。”
參數再次變換,嬰兒胸前開始輕微凹陷,他的一條胳膊似乎搭在什麼東西上。他有了看不見的母親。
“多巴胺指數上升,他感受到了快樂!”一哥指著屏幕上的各項數據高興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