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6.3 周五 晴
說他是漏鬥戶,是因為他是我們在宣布“兩個全覆蓋”之後去走訪的戶主。我們發現他被“漏”是在與“清瑞閣”店主楊海山的交談中得知的。前天晚上,我和周實現剛從鎮機關食堂吃飯回來,在一樓的大廳遇上楊海山。楊海山讓我們在大廳稍坐一下,他妻子小陳像往常一樣為我們沏茶。
大廳有一掛壁式液晶電視,清太電視台正在熱播雙樹坪村“感動‘三萬’、感恩‘三萬’”的節目。楊海山說,那天的節目搞得真不錯,特別是陸局的詩朗誦讓很多老百姓都感動。我說,大家捧場唄。
我們入駐清太坪鎮以來,大部分時間住在楊海山的“農家樂”,時間長了,處得像朋友一樣。雖然條件有限,三天兩頭停水斷電,但隻要我們提什麼要求,他都會盡力去做。停水時,兩個服務員會抬著塑料筒把水送來;夏天蚊蠅多起來,他讓工人把紗窗安上,給每個房間配了水果刀、蒼蠅拍。有時候我們走訪農戶錯過了吃飯時間,他都會熱心地吩咐廚師給我們抓緊做。事情雖小,但體現出為人的實誠和管理的精明細致。
我們與楊海山邊看電視邊嘮嗑。他說,那天在雙樹坪差點出個狀況。看我和小周很詫異的樣子,他接著說,要不是我把他攔下來,真的要出大洋相。有個叫蔡家貴的,住在清太坪鎮上,那天酒喝多了,要在現場鬧事,說是“三萬”工作組沒有走訪他家。我硬是把他捺下,他才沒發作。我和小周倒吸一口冷氣。已經搞了三個輪回了,難道還有“漏網之魚”?
我們向楊海山表示了謝意,匆匆回到宿舍,小周撥了雙樹坪譚永甲支書的電話。一問,蔡家貴前年已經把戶口遷出了雙樹坪,在清太坪落戶。他有個母親叫宋春秀,在雙樹坪住著。一聽宋春秀,再熟悉不過了,是譚永甲帶我和小周走訪的。這家夥怎麼說我們沒走訪?其中必有緣由。說什麼我們要去會會他,看看這個“漏鬥戶”究竟玩的什麼花樣。
我們沿著清太一條街走了三百米,在街的盡頭找到了蔡家貴家。還沒進門,就聞得濃烈的酒香味。他家原來是個釀酒的作坊。蔡家貴不在,他妻子譚祖翠正與女兒圍著鐵爐吃早飯。
見我們到來,愣了一會,譚祖翠說,這不是陸局嗎?我說,是哩,你怎麼認得我噠?她放下手中的碗筷說,電視上看到的。我環顧了她家,一屋分三用,東屋放著五個大酒罈,裏邊存放了釀好的苞穀酒,顧客來了直接從酒罈子裏用勺子舀。屋的西邊一分為二,南邊有個酒窖,北邊好大一塊場地,晾著煮熟的苞穀。譚祖翠告訴我們,這苞穀酒從清洗苞穀開始,到把它釀成酒,至少要十天時間。兩斤苞穀可釀一斤酒。苞穀酒也分等級,度數小點的四塊一斤,度數高點的六塊、八塊一斤。這八塊一斤到野三關就二十、三十塊呢。
我們坐在小桌椅上喝著茶,正與譚祖翠聊著家常,蔡家貴回來了。蔡家貴生得很單挑,清瘦的臉上有著山裏人的黑黝。他見我就說,陸局,稀客。我說,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叫蔡家貴是不?他點頭。你家住在雙樹坪四組?是的。是個老四合院,五九年砌的屋?他依舊點頭。你母親叫宋春秀,你們家牆上掛著蜂籠養著蜜蜂,還有一條大狼狗。他驚異地看著我。我說,我們是四月初去你家走訪的,你怎麼說我們沒走訪你?他低下頭,很不好意思地說,是我不對,我不是針對你們的,是想觸村幹部的皮。觸皮?什麼意思,我盯著他。觸皮,是我們這兒的土話,意思就是出洋相。為麼子要出村幹部的洋相?蔡家貴一五一十地道來。
蔡家貴在雙樹坪是個外來戶,父親走得早,他與母親還有爺爺奶奶一起過。九二年土地換證,他家原有的山地和水旱地全被村裏劃給了別人。他為了這事向上反映了好久,十四畝山地被要回,但還有七分水旱地沒還他。小周說,當時換證時,你咋不說呢?蔡說,那時我還小,不懂事,他們欺負我家是外來的,以多欺少。小周說,你今年四十一,當時也二十來歲啦,怎麼不懂呢?蔡還是有點憤憤然,說,總得依法辦事啊,是我的合法權益嘛。我說,這事拖得很久了,中間經曆了好幾個領導了,地都分了,讓現在的村幹部來解決也難啊。他說,總不能老拖著吧,得給我個答複。我說,你現在日子不是過得蠻好嘛,一家都到鎮上來了。我想把地要回來,將來辦個養豬場,他有著自己的打算。看他很執著,我勸說道,這事我們把它記下,認真給你反映。但凡事還是看開點,不要為這點事老堵著,好好地把日子過紅火,證明你的能力,讓雙樹坪的人都刮目相看。蔡家貴把手伸出來給我瞧。那雙手長滿了厚厚的老繭。我憑力氣憑手藝掙錢,要養老還要養兩個娃,這手都是端撮箕端的。一看這手,就知道他是能吃苦的主。我說,人欺天不欺啊,有時候吃虧是福哩。我送你“三快”:說話爽快,人很勤快,生活愉快。他笑了。
臨走時,我對蔡家貴說,聞你這酒氣,就知道釀的酒不差,過些天,我來買點帶回送武漢的朋友。蔡家貴說,陸局真要買酒,不要你錢。我說,不敢哩,你到時投訴我吃不消啊。他連連搖手:不會的,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