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30°昨天太近,明天太遠(1)(1 / 1)

我不想被這幢浮華的大樓壓倒,更不想被這個圈子的重重規則掃地出門,於是我開始努力適應這種生存狀態:穿女王的新衣,擠平民的公交,幹打雜的活,住北漂族初級階段的隔板房。1.北緯39以北,一個氣溫不到10攝氏度的清晨,我站在漆黑的傳送帶末端,等待著冰冷的鐵灰色金屬托盤無聲地滑落到我麵前。懨懨欲睡的工作人員神色安然而麻木,不與任何人對視,隻是機械地揮了揮手,讓我拎走托盤裏經過安檢的包,繼續迎接下一個手握護照和登機牌的旅人。每天從他們身邊經過的一張張麵孔都逐漸模糊成了同一個樣子,即使千百種身份也都隻有同一個目的:通行。離開這座城市,從此處通行。一揮手一蓋章,你便明白由這一刻開始隻有身後的地方叫北京。天還沒有透亮,候機大廳裏陳列著茫然等候的人群:有人捧著外賣袋吃早餐,有人躺在椅子裏補眠,有人膝上擱著電腦對準屏幕打嗬欠。落地玻璃窗的窗格將視線劃成一塊一塊,窗外無邊無際的機場跑道猶如拚圖般靜默在這個清晨。此時此刻整個北半球都未曾徹底醒來,唯有我右手食指上的戒指反射出溫柔的光。我坐在兩年又七個月的時光末端,等待登機通道上方那塊液晶顯示屏亮起。在身後這座城市裏漂浮了九百多個日日夜夜,我轉過一個並不完整的圈,再也回不到原點。這一瞬間,記憶像寒潮般從身後淹沒過來。回過頭,恍惚看見當年的自己——那個拖著大行李箱的小身影站在人來人往的月台,繼而背對時間的單行道漸行漸遠,直到完全消失不見。那是兩年之前,十月的某天,我再次回到北京。出發那天,幹燥晴朗的天空中浮著一些意義不明的鬆散的雲,像一張寬大的手掌在我頭頂攤開,展示掌心裏無法預知的曲線。我一直相信,離開一個地方的定義是永遠不再回來。這麼說來,其實我從不曾真正離開過北京。火車窗外的電線杆一根一根有節奏地將灰藍色的天空劃破,再隨著車輪撞擊鐵軌的聲音倏地從我的視線裏掠過、向後移去。十月的陽光像沙子一樣透過玻璃貼在皮膚上,依然刺眼卻早已經不再灼熱。列車員來換票。我摸出衣兜裏那張堅硬的金屬片,換回一張印著黑字的粉紅色紙。那張紙上印著我的目的地——黑得幾乎要溢出油墨的三個字:北京西。抬頭看看行李架上的大箱子,又看看手上的票和窗外的天,我這才恍然大悟,相信眼前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兩年前我獨自離開北京,今天又孤身一人再回來。離開是因為一個叫林非的男人,回來是因為另一個叫Frank的假洋鬼子——哦,不對,應該說是ABC。林非是我的前男友,我們認識十年,其中在一起六年,又已經正式分開了四年零兩個月;兩年前我畢業,離開北京回了南方。而素未謀麵的假洋鬼子Frank是我的老板,一周之前的Mail和電話麵試決定了我的命運——從明天開始我將坐在他公司某個角落不起眼的格子間裏灰頭土臉地奮鬥,獲得的回報是剛剛夠養活我自己的微薄薪水。顧昕來接我的時候還背著個書包,很顯然是剛剛下課或者剛剛逃課。顧昕今年都研二了,而我在一家薪水很不錯但氣氛半死不活的國企悶了快兩年,終於抵製不住誘惑又回了北京。又是從頭開始。她一見我就把箱子拽過去拖著:“快點,人多著呢,趕緊出站排隊打車。估計排個半小時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