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幔重重的帳內,顧幼菱剛被伺候喝完一碗苦藥,丫鬟用帕子給她擦了擦櫻色唇瓣上的殘留,塞給她一顆話梅幹。
話梅幹都去了核,碩大的果肉沾上蜂蜜,醃漬的酸酸甜甜。
沒過一會兒,就中和了嘴裏苦藥的澀味兒。
顧幼菱靠坐在床頭,眼神虛晃了下窗邊桌子上放置的白玉蘭花瓷,瓶中插著一支寒梅,開得極盡妍麗。
丫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笑著道:“那紅梅是少將軍一大早親自送來的,說是姑娘落了水在屋內養著,不出門怕是要悶壞了姑娘,專門囑咐我要放在姑娘一眼就能看見的地方。看著心情好了,病也自然好得快。”
碧螺,她屋裏的大丫頭,在身邊伺候多年,人沉穩機靈,會察言觀色,摸準了她的脾性,算是她肚子裏的半條蛔蟲。
顧幼菱定定地看著碧螺在她後背加了一個軟和的抱枕,離得近,甚至可以看到那丫頭臉上細小的絨毛。
她指尖突然用了力,攥著錦被猛地扭過頭,聲音冷淡道:“都出去,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眾人聽了沒有多餘的反應,忙半蹲著施禮陸續退了出去。
隻有碧螺留心,抬眸望了顧幼菱一眼,眼珠子狐疑的轉了轉,思忖著姑娘似乎藏著什麼心事。不敢多逗留,低下頭關上了房門。
暖閣裏,燒得正旺的炭火盆裏發出啪嗒的響聲。
顧幼菱閉眼,又睜開,四周逡回了一圈,視線又落在那支紅梅上。
少將軍姓周,單名一個承字,字予。其父周梁是大魏有名的將帥,屢建奇功,深受百姓愛戴,天子念其功績,破格封他為鎮北侯,這也是大魏唯一一個異姓侯。
這份獨一無二的賞賜,放在外人眼裏,是褒獎,是榮耀,但同時也是一道催命符。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功高蓋主,手握兵權。一夜之間,整個鎮北侯府頃刻覆滅。
而她,顧幼菱,與少將軍周承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父母私下早早定了親,隻待顧幼菱出閣,就操辦婚事。
這本該成為汴京城裏的一樁佳話,卻沒想到,顧幼菱這三個字瞬間就成為了一個笑柄,因和鎮北侯府沾親帶故,她的婚事突然就艱難了起來。
汴京城裏的公子哥都避她如蛇蠍,出閣兩年了,都無人問津。
念及此,顧幼菱就忍不住氣結,想吐出一口老血。
不是她自誇,放在整個汴京城,還沒人能在容貌上越了她去,就連那天下最最尊貴之人不也為之傾倒。
奈何諾大的汴京城全是一堆慫包,情急之下,她隻好學那前人榜下捉婿,碰碰運氣,還真讓她瞎貓撞到死耗子,靠美色讓那位剛新鮮出爐的狀元郎對她青眼相看。
顧幼菱在家裏正歡喜繡著嫁衣,準備高高興興把自己嫁出去的時候,好死不死的趕上新帝選秀,朝廷頒發了禁婚令,適齡女娘都要進宮走一遭。
聖旨不可違,顧幼菱低調進了宮門,心裏卻戰戰兢兢,雖然都道新帝薄情,清心寡欲,不是貪戀美色之人,但奈何她容貌昳麗,站在一堆嬌花裏,也顯眼得出頭。
可真的見到了天子,她卻半點都不慌了。天可憐見,沒想到時過境遷,兩人再次見麵,竟已物是人非。
顧幼菱滿臉喜色,恨不得捶胸頓足,那人可不是老熟人嘛。換句話說,是周承的老熟人,好兄弟。
都說朋友妻不可欺,想來隻要自己不出錯,便可以開開心心的出宮做她的新娘子了。
誰知,那穿著玄黃色皇袍的帝王,眼皮子輕輕一抬,嘴皮子上下一碰,淡淡道了一字:“留。”
留你個頭!
顧幼菱當時氣的腿都軟了,放在旁人眼裏,倒成了喜極而泣,感恩戴德。
不情不願的進了宮,為了順那口氣,她把他的後宮折騰的雞飛狗跳,一路作天作地做到了貴妃,仗著母家的勢,帝王的寵,作威作福。
可即便是榮寵加身的貴妃,在尊貴的皇後眼裏,也不過是跳梁小醜罷了。
最終,皇後挑了個良辰吉日,一道白綾親手勒死了她。
顧幼菱猛吸了幾口氣,摸著脖子,那種呼吸被奪走的窒息感,皇後惡毒的笑容仍言猶在耳:“你嬌縱跋扈,整天就知道惹是生非,本宮替你收拾爛攤子早就累得想噶了你了。現在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皇上也沒必要留你了。”
“貴妃,好生去吧,下輩子別進宮了。”
她怕疼,拚命的掙紮,雙手亂抓,玉色瑩光的指甲在皇後白皙的脖頸抓出了一條血痕。
皇後臉色陡然一變,變得可怖,冷哼叫了聲:“碧螺,來幫本宮一把,送你主子一程,也不枉費你們主仆往日的情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