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青桐園小巷。
中午的陽光直射頭頂，譚鳳娟的雙肩上拖著兩隻麻花辮子，手裏捏著兩分錢，穿著一雙舊的不能再舊的涼拖鞋，啪嗒啪嗒地朝前跑著。
跑到巷尾，她一頭鑽進了聯合小店，踮起腳尖扒著玻璃櫃台朝裏望。
“有馬屎嗎？”
“有，要幾顆？”
“我要四顆，兩分錢，給……”
“拿好，路上不要撒了。”
譚鳳娟接過用馬糞紙包著的馬屎，緊緊地捏在手心裏，抿唇朝店員眯眼笑了笑，轉身就往回跑。
快跑進十一號大院門裏的時候，她忍不住打開了馬糞紙，挨個兒嗅了嗅馬屎的味道。
“真香啊！”
譚鳳娟的臉上掛著笑，滿眼都是饞樣兒。
這是一周積攢下來的淘米水，討價還價賣出去的八分錢，才換來的小美食。
可惜的是，她隻能聞聞味道，卻不敢吃。
家裏還有三個自家的窮妹子，等著馬屎開大葷。
譚鳳娟伸出舌頭，舔了舔馬屎邊上掉落的幾粒甘草碎，依依不舍地把馬糞紙順著原路包了起來。
她還隻是一個六歲半的小妹子，她也喜歡小零食，也經不起馬屎的誘惑。
這次聚的淘米水好辛苦。
到月底了，家裏這個月的用糧計劃中旬就用完了，定量供應的糧票沒有了，米缸快要見底了。
一家老小五口人，整整喝了一周的稀飯。
每天媽媽淘米做飯的時候，淘米水的顏色都是淡淡的，清澈見底，根本定不下來。
好不容易聚了一周，中間過濾了很多次，終於黏稠了，可以喂豬賣錢了。
要知道為了這個八分錢，她已經等了好久好久。
家裏的三個窮妹子，一日三餐的稀飯喝得個個臉色鐵青，就等著八分錢的馬屎去轉臉色呢。
譚鳳娟捏著馬糞紙一路小跑，小臉蛋上掛滿了大粒的汗珠子，紅撲撲的。
快要跑到家門口的時候，經過一個公用接水池邊，她一個猛子衝了過去，兩隻腳先後著地，小身子骨還沒有站穩，就被陰溝蓋上的青苔狠狠地擱倒在地，屁股把陰溝蓋堵得嚴嚴實實的。
小手上的馬糞紙，也飛了出去。
馬屎，散了一地。
“哎呦，我乖……”譚鳳娟被摔得眼淚水都要出來了。
這還不算，一雙涼拖鞋直接飆到路牙邊上去了。
其中的一隻鞋，還斷了一字帶的前幫。
這是夏天，恰逢陰溝的潮濕地帶，正是青苔生長的旺盛期，苔衣茂盛。
這一甩，把譚鳳娟摔得七暈八素的，一時間眼冒金星，連家的方向都摸不清了。
好在年少骨頭硬，跌得快爬得也快。
譚鳳娟從地上爬起來後，顧不上摸一摸摔疼的屁股，也顧不上找自己的涼拖鞋，第一時間便去找馬糞紙裏的馬屎。
馬屎對她來說，就是一家人的幸福。
她這個小姐姐不好當，為了三個窮妹子，真的是操碎了心。
三個小祖宗還在家裏等著她的馬屎。
別小看幾粒馬屎，一粒就能讓大妹鳳英閉上呱啦啦嚷個不停的小嘴。